第一章 他在哪里

　　“你确定吗？”

这个问题来自一个在我听觉边缘跳舞的声音。它几乎听不见，但同时又非常响亮，其奇怪的节奏让我从昏迷中惊醒。

“我当然确定！”第二个声音厉声说道。它和第一个声音一样飘渺，但不知为何，我总觉得它比前一个说话的人更男性化。“我告诉你，他通过了！”

“那他在哪里？”第一个声音又带着一丝惊慌说道。

“我怎么会知道？！”第二个说话者的粗鲁声音再次响起，我发现自己陷入了沉思。出于某种原因，我觉得我应该对第一个声音受到第二个声音的威胁感到同情，但我做不到。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，因为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。这是一个奇怪的想法。

“好了，好了。不用喊了。”这时，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了争吵，就像一个成年人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一样，充满自信。“你确定他没有反弹回来吗？”

她（因为此时我非常确定这是一个女人）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问道。

“是的，”第一个声音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，听不出是男是女。为了简单起见，我决定给说话的人贴上标签，于是我把他标记为“男孩”。不管怎样，他继续说道：“绕过了五层，刺穿了三层，彻底击碎了一层。”

“那只有九层。你的特殊底层呢？”后来者问道，这次我不得不承认，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。可能是她的语气，一种闷骚、傲慢和优越感的混合，让我后背发痒，感到恼怒。后背发痒，我思考了一会儿。不知为什么，这样说感觉有点不对。也许这与我的头脑感觉模糊、与我的感官分离有关。更重要的是，在获得更多信息之前，我称她为“女人”。

“它……被彻底抹去了，”男孩温顺地回答，然后小声补充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
“你最好道歉，”男人刺耳的声音嘲弄道。顺便说一句，这是他的标签。是的，我的命名方式虽然无聊，但很实用。“我们计划了很久，结果被你搞砸了！”

“啧啧，”女人轻咂舌，我完全能想象她一边摇手指一边表示不赞同。“上次我检查的时候，你的工作就是确保我们知道他在哪里，以防他突破防线，但我没看到你在找他。”

“嗯……好吧……”男人退缩了一会儿，但很快就恢复了态度。“是的，我把他跟丢了，但如果他尽职尽责，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……”

“嘿，伙计们！”一个新来的人突然惊呼道，她的声音充满热情，足以让整个啦啦队为之振奋。

这次我百分百确定那是个年轻女孩。至于她的临时标签，“女孩”这个称呼再合适不过了。我做事一向坚持到底。等等，现在想想，我到底在……？

“我错过了什么？”

“他通过了，”男人简短地回答。

“他通过了所有这些防御措施？”女孩像孩子一样高兴地喊道，终于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。“他太棒了！”

“是的，他是，”我认定是小组实际领导者的女人用略带苦涩的语气说道。

“他现在在哪儿？让我看看！”女孩喊道，我还听到了一些脚步声，所以……也许她正在四处跑？什么地方？到底在哪儿？我又在哪儿？当我思考这些问题时，女孩的兴奋只换来尴尬的沉默。

“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。现在还不知道。”男孩打破了沉默，同时也打断了我的思路。

“真的吗？”女孩惊呼一声，吹起一阵欢快的小口哨。“该死，他真是太棒了！”

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男孩怯生生地问道，整个团队沉默了几秒钟。

“现在我们能做的也不多，对吧？”掌舵的女人终于打破沉默，提出一个听起来完全是反问的问题。“我们只能等他先采取行动……”

话一出口，这群人的存在感就慢慢消失了……等等，存在感？我刚才真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吗？我感到无比困惑。然后，因为没有什么可看、可听、可闻、可触、可尝的，我的意识慢慢向内折叠，我仿佛进入了睡眠，对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。

就早晨而言，今天还算不错……只要忽略掉剧烈的头痛、翻江倒海的恶心以及闹钟响彻云霄的尖叫声，它显然是想把整个街区的人都吵醒。除了这些，一切都好极了。

几秒钟内，我只在被子里抱怨了几句，但随后我真正地清醒了过来，我用手按下了关机键，这完全是因为我睡眠不足而导致的愤怒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，我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。然后，我迅速又倒在了床上，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。

“该死的，我昨晚到底在做什么……”我一边抱着疼痛的头颅，一边喃喃自语，有那么一两秒钟，我几乎感到如释重负，因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。至少这让我免于无可避免的羞耻感，我知道，一旦我的记忆开始正常运转，羞耻感就会袭来，尽管我可以做出一些合理的猜测。这可能与喝酒有关，而且根据两片脑叶之间那把白热化的痛苦之斧，应该喝了不少。

最后，我决定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躺在床上。我把剧烈跳动的头埋进散发着野花香味的枕头，享受着那些偶尔冒出的愤世嫉俗想法带来的短暂解脱。过了一会儿，意识终于重新占据了我大脑的驾驶座，我的脑海中很快闪过了警告灯，就像我的大脑是一棵畸形的圣诞树。

我努力让自己坐直，开始轻轻按摩太阳穴，试图控制胃里不断升高的恐慌感。我什么都想不起来。不仅是昨晚，我甚至想不起今天或前一天的事情。此时，我感到冷汗从背上流下，就像小冰山一样。

“这……？”我喃喃自语，然后颤抖起来，因为刚才的恐慌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蔓延。无论我发生了什么，那一定是非常严重的，因为有那么一瞬间，我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。这种感觉我绝对不想再体验一次。这可能不是最恐怖的事情，但绝对名列前茅。

我用力摇了摇头，站起身来。

“好吧，我肯定还是半睡半醒的。等半个小时吧，到时候我肯定有理由惊慌失措。”

基于这个理由，我决定洗个冷水澡。如果这都不能让我清醒，那什么都不能了。我打开房门，冲向浴室。很快，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宽敞的家庭住宅了如指掌，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。如果不出意外，我的功能性记忆似乎一切正常。

考虑到这一点，我打开了浴室的门，环顾四周。一个普通的淋浴间、一个洗手池和一台闪亮的白色洗衣机藏在角落里，周围是蓝色的瓷砖墙壁和地板。就浴室而言，这是一个简单而相当典型的设置，但同时又感觉非常奇怪。我让大脑绞尽脑汁地思考异常的来源，同时脱下漂亮的蓝色睡衣。顺便说一句，我的确觉得它们很精致。它们似乎是用丝绸或类似材料制成的，非常光滑，而且合身得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。见鬼，它们可能和我所知道的（考虑到我的记忆力衰退，这并不特别远）一样。它们看起来也像是全新的，当我正要脱掉内裤时，一点点观察终于让我大脑中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。

感觉不到有人住过的痕迹。我是说浴室，而不是我的内裤。一切都一尘不染。不，还有什么比“一尘不染”更干净的呢？不管是什么，浴室就是这样的。地板上甚至没有一点灰尘，水槽上也没有一点水垢。这就像高档酒店套房里每天打扫的房间。这完全不符合房子其他部分的居家氛围。或者……它符合吗？

我重新穿上内裤，试探性地朝走廊里看了一眼。虽然不太明显，但仔细观察后，发现走廊和浴室一样干净得令人不安……好吧，这肯定有合理的解释；我总结道，虽然逻辑基础不够扎实，但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。但回到正题；我应该洗个冷水澡。当我摆脱了目前对记忆所在巨大空地的困惑后，我就可以考虑一下房屋服务的质量了。

于是我再次穿过门，向右转，然后立刻僵在了原地。水槽上方的镜子里有一张我不认识的脸正盯着我。那是一张少年的脸，顶多是个高中生。他的脸还算有吸引力，尽管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些事并不擅长判断。他头上的棕色短发乱蓬蓬地竖着，朝着各种方向，完全不像话，让我想起了埃舍尔的画作。我本能地伸手去摸头皮，想用手指梳一梳，但突然意识到那是我，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脸！我僵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是我。我。我竟然在看我自己该死的倒影，我甚至认不出它！

接下来的几秒钟，我呆呆地站在那里。“好吧……”我最终喃喃自语，然后放下手。“我现在要疯了……”

“邓宁，”我把这几个字在嘴里来回滚动，就像在品尝它们一样。“邓宁……邓宁……”

即使重复了几遍，我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。这个名字既熟悉又有点不对劲。最糟糕的是，它还是我的名字。至少，根据我手中的学生证，它是我的名字。我把这张塑料卡片扔到一堆相关的文件和证件上，然后叹了一口气，用搭在肩上的蓝色毛绒毛巾拧干了湿漉漉的头发，又倒了一杯冷水。

在最初发现我的倒影后，我让自己疯狂了4分半钟，其中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房子里跑来跑去，大声尖叫。我不得不承认，这是一种奇怪的释放体验。也许我应该时不时地这样做，只是为了好玩。言归正传：在最初的生存危机过后，我仍然强迫自己冲了个冷水澡，这让我冷静下来，并获得了许多感悟。首先，永远不要再冲冷水澡了。其次，尤其是不要穿着内衣冲冷水澡，而且手边没有备用的内衣。最后，如果我有时间恐慌，不如更有建设性地利用这段时间。

于是我照做了。首先，我（当然是在换上一套干爽的内衣后）开始探索整个房子，并发现了一些东西。

第一项发现：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宽敞住宅，有三间卧室、一间客厅、一个相当大的厨房和已经探索过的浴室。此外还有一个车库，但我找不到钥匙，所以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车。

第二个发现：我完全一个人待在家里。我甚至不需要检查房间就能得出结论，因为没有人会忽视我语无伦次的尖叫，但我还是检查了一遍，以示彻底。除了我之外，我找不到任何迹象表明有人住在这里。除了我自己的卧室，其他卧室也布置好了，床铺也整理好了，再次给这个地方带来某种高档酒店的氛围，但没有实际居住的迹象。顺便说一句，我在客厅里发现了几张镶框的照片，但没有一张照片上显示有实际的人。事实上，它们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谷歌上找到的库存照片，然后将其粘贴到一些随处可见的精美相框里。

第三个发现：冰箱里储备充足。有香肠、豆子、火腿片、水果、超高温灭菌牛奶等等。就像居民们正在为僵尸入侵做准备。嗯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原因？他们被僵尸吃掉了。女仆僵尸负责事后清理。太简单了，我亲爱的华生。

玩笑归玩笑，想到冰箱，我肚子里的咕咕声就更加明显了。我疲惫地叹了口气，站起来，把湿毛巾扔在沙发扶手上，然后拿了几份小吃和一瓶可乐，接着拿着文件回到餐桌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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