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 郑介民再抛饵


小说:潜伏后传  作者:西北野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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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二二 ↓
        礼拜五下午,天闷热得很。

    余则成在办公室里坐着,衬衫后背湿了一片,黏糊糊地贴在椅子上。窗户开着,但没风,外头那棵老榕树的叶子一动不动。他手里拿着份港口下月的预算报表,眼睛看着,脑子里却转着别的事。毛人凤那事儿过去三天了,站里风平浪静的,但越是这样,他心里越不踏实。

    电话突然响了。

    他接起来:“喂?”

    “余副站长,我赵志航。”电话那头声音爽朗,“没打扰您吧?”

    赵志航?二厅的那个中校?余则成心里一紧:“赵中校,有事?”

    “郑厅长让我问问您,下午有没有空?”赵志航说,“咱们二厅新设了个电讯侦测中心,刚装了一批美援设备。郑厅长说您是电讯方面的专家,想请您过来参观参观,给提提意见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握着话筒,手心里冒汗。郑介民又来了。上次是研讨会,这次是参观设备。一次比一次近,一次比一次直接。

    “赵中校,这……”他犹豫着说,“我今天下午还有点事……”

    “就一个钟头。”赵志航打断他,“不耽误您正事。郑厅长特意交代的,说您要是不来,就是看不起咱们二厅这些新玩意儿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,软中带硬。不去,就是不给郑介民面子。

    余则成想了想:“那……行吧。几点?”

    “三点,我派车去接您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麻烦,我自己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麻烦不麻烦,车已经在路上了。”赵志航笑,“那就这么说定了,三点见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,余则成靠在椅子上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他看看表,两点二十。还有四十分钟。

    得去。不去不行。可去了,怎么说?怎么做?

    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。外头太阳毒辣辣的,晒得地面都冒热气。院子里那棵老榕树,叶子蔫了吧唧地耷拉着。

    郑介民这是铁了心要拉他。毛人凤那边刚说媒失败,郑介民这边就来了。两派斗法,把他夹在中间。

    他得小心。一步走错,满盘皆输。

    三点差五分,余则成下楼。果然有辆车等着,还是上次那辆黑色轿车。司机见他来了,下车开门。

    “余副站长,请。”

    车子往国防部大楼开。路上车不多,很快就到了。

    赵志航在大门口等着,看见他,迎上来:“余副站长,辛苦辛苦。这么热的天还让您跑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赵中校客气了。”余则成说。

    “郑厅长在楼上等着呢,咱们直接上去。”

    两人上楼。二楼走廊尽头,一扇厚重的铁门。门口站着两个卫兵,看见赵志航,立正敬礼。赵志航从口袋里掏出证件,又说了几句,卫兵才开门放行。

    进去是一条长长的走廊,两边都是房间,门关着,窗户糊着毛玻璃,看不清里面。走廊里很安静,只有空调的嗡嗡声,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嘀嘀嗒嗒的电报声。

    走到最里面一间,门牌上写着“电讯侦测中心”。赵志航推开门:“余副站长,请。”

    屋里很大,灯光很亮。一排排机器整齐摆放,有的闪着绿灯,有的屏幕上跳着波形。十几个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在操作,看见他们进来,抬头看了一眼,又低头忙自己的。

    郑介民站在一台大型机器前,正跟一个美国军官说话。看见余则成进来,他转过头,笑了:“则成来了,欢迎欢迎。”

    “郑厅长。”余则成微微躬身。

    “来,我给你介绍一下。”郑介民指着那个美国军官,“这位是美军顾问团的史密斯上校,电讯专家。这些设备,都是他帮忙弄来的。”

    史密斯是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,穿着美军制服,伸出手:“余先生,你好。”

    “上校好。”余则成握手。

    “余先生是电讯方面的专家。”郑介民对史密斯说,“在天津站的时候,破获过好几起**电台案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史密斯眼睛亮了,“余先生对信号分析有研究?”

    “略懂皮毛。”余则成谦虚地说。

    “那正好。”史密斯走到一台机器前,“这是我们最新的频谱分析仪,可以同时监控二十个频段,自动识别异常信号。余先生看看,给提提意见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走到机器前。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波形图,红红绿绿的,看得人眼花。他仔细看了看,心里暗暗吃惊——这设备,比保密局那边先进太多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”郑介民问。

    “很先进。”余则成说,“监控范围广,识别精度高。就是……操作起来可能比较复杂,需要专门培训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对。”史密斯点头,“我们已经培训了两批技术人员。不过说实话,真正懂行的人还是少。像余先生这样的专家,我们很需要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意味深长。余则成没接,只是笑笑。

    郑介民又领他看了几台设备:信号发生器、密码破译机、远程监听装置……一台比一台先进,一台比一台精密。余则成一边看,一边心里发沉——这些设备,要是全用在对付中共那边,得造成多大麻烦?

    看完一圈,郑介民说:“则成,咱们去办公室坐坐,喝杯茶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三人来到隔壁一间办公室。不大,但布置得很雅致。红木办公桌,真皮沙发,墙上挂着地图和图表。郑介民在沙发上坐下,指了指对面:“则成,坐。史密斯上校,你也坐。”

    赵志航倒了三杯茶,放下,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则成啊,”郑介民端起茶杯,吹了吹,“你觉得这些设备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很先进。”余则成说,“有了这些,电讯侦测能力能提升好几个档次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郑介民放下茶杯,“可设备再先进,也得有人会用。咱们二厅现在缺的,就是真正懂行的人。像你这样,有实战经验,又懂技术的,太少了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没说话,等着下文。

    郑介民看着他,看了几秒,才继续说:“则成,我上次跟你提过,二厅这边缺个副处长,主管电讯侦测。这个位置,一直空着。不是没人,是没有合适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身子往前倾了倾:“则成,你有没有兴趣过来?”

    来了。终于说出来了。

    余则成心里一紧,但面上很平静。他端起茶杯,慢慢喝了一口。茶很烫,烫得他舌头麻。

    “郑厅长厚爱,”他放下茶杯,“卑职感激不尽。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过什么?”郑介民问。

    “不过吴站长对我有知遇之恩。”余则成说,“我刚来台北站不久,很多事还在学。这个时候走,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知恩图报,好。”郑介民点头,“不过则成啊,人往高处走。二厅这个平台,比保密局大得多。你在这里,能接触到更先进的设备,更核心的情报,能发挥更大的作用。至于吴敬中那边……”

    他笑了笑:“我可以亲自跟他谈。我相信,吴站长也是通情达理的人,不会拦着下属的前程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低下头,手指在茶杯沿上轻轻摩挲。屋里很静,只有空调的嗡嗡声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他才抬头:“郑厅长,您容我……考虑考虑。”

    “考虑当然可以。”郑介民说,“不过则成,我得提醒你一句——机会不等人。这个位置,盯着的人不少。我之所以留给你,是看中你的才华。你要是犹豫太久,被别人占了先,那就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话说得很明白了——答应,就是副处长;不答应,这个位置就给别人。而且,还暗示他,要是拒绝了,以后郑介民这边,就没他的份了。

    余则成心里乱糟糟的。答应?那就彻底倒向郑介民,得罪毛人凤。不答应?得罪郑介民,以后日子更难过。

    两难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正要开口,史密斯突然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余先生,”史密斯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,“我看过你在天津站的档案。你破获的那个‘春风’电台案,手法很漂亮。用三角定位法,在七十二小时内锁定位置,很厉害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愣了一下。这个案子,是他在天津站的得意之作,但知道细节的人不多。史密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

    “上校过奖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不是过奖。”史密斯摇头,“余先生,像你这样的人才,应该到更大的平台。我们美军顾问团,也需要你这样有实战经验的顾问。如果你来二厅,我们可以有更多合作机会。”

    这话分量更重了。美军顾问团的青睐,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。

    余则成手心又开始冒汗。他看看郑介民,郑介民正看着他,脸上带着笑,但那笑里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郑厅长,史密斯上校,”余则成终于开口,声音有点哑,“二位的厚爱,卑职真的……很感激。只是这事儿,关系重大。卑职能不能……回去好好想想,过两天给您答复?”

    郑介民盯着他,看了几秒,然后笑了:“行,则成,你是个谨慎的人。谨慎好,干咱们这行就得谨慎。我给你三天时间。三天后,我听你答复。”

    “谢郑厅长体谅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则成啊,”郑介民站起身,走到窗前,背对着他,“我得提醒你一句——在台湾这地方,站队很重要。站对了,平步青云;站错了,万劫不复。你现在,就站在岔路口。往左走,往右走,得想清楚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转过身,看着余则成:“茶凉了,让赵志航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从国防部大楼出来,外头的热气扑面而来。余则成觉得脑袋晕乎乎的,像中暑了似的。

    赵志航送他上车,还是那副爽朗的样子:“余副站长,您慢慢考虑。郑厅长是真心赏识您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余则成点点头,“谢谢赵中校。”

    车子开动。余则成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
    郑介民的话,史密斯的话,还有那些先进的设备……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转。

    副处长。美军顾问。更大的平台。

    这些诱惑,太大了。换了别人,可能想都不想就答应了。

    可他不能。他是余则成,是潜伏者。他的任务不是升官发财,是传递情报,是完成任务。

    可是,如果去了二厅,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情报,不是更能帮助组织吗?

    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就像野草一样疯长。

    对啊,去了二厅,接触到美军的设备和技术,接触到更高级别的情报,不是更好吗?

    但很快,另一个念头又冒出来——去了二厅,就是郑介民的人了。毛人凤那边怎么交代?吴敬中那边怎么交代?而且,郑介民这人,比毛人凤更难对付。跟了他,想脱身就难了。

    两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,打得他头疼。

    车子在台北站门口停下。余则成推门下车,脚步有点飘。

    走进站里,正好碰见刘耀祖从楼上下来。

    刘耀祖看见他,愣了一下,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余副站长,出去办事了?”

    “嗯,办点事。”余则成点点头,想从他身边过去。

    刘耀祖却拦住他,凑近了点,压低声音:“余副站长,我听说……你下午去了国防部?”

    消息传得真快。

    余则成心里一紧,但面上很平静:“是,二厅那边有点事,叫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二厅?”刘耀祖眼睛眯起来,“郑厅长那儿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刘耀祖笑了,笑得有点阴:“余副站长,最近挺忙啊。又是毛局长,又是郑厅长……你这路子,走得宽啊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阴阳怪气。余则成听出来了,这是在敲打他——别以为攀上高枝了,我刘耀祖还盯着你呢。

    “刘处长说笑了。”余则成说,“我就是个办事的,领导叫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。”

    “办事的?”刘耀祖冷笑,“余副站长,你太谦虚了。你这办事的,可比我们这些处长还忙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拍拍余则成的肩膀,走了。

    余则成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手心里全是汗。

    回到办公室,他关上门,靠在门板上。屋里闷热,但他觉得浑身发冷。

    刘耀祖知道了。肯定知道了。以后会更盯着他。

    而郑介民那边,只给了三天时间。

    三天。他得在这三天里,做出决定。

    他走到窗前,看着外头。太阳已经西斜了,天边染上了一层橘红色。院子里那棵老榕树,叶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。

    则成,他想,你又走到十字路口了。往左?往右?

    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手伸进口袋,摸着那个平安符。

    翠平,你要是还在,会告诉我怎么办?

    没人回答。

    只有窗外的蝉鸣声,一声接一声,吵得人心烦。

    他坐到椅子上,点了根烟,抽得很慢。烟雾在眼前缭绕,他盯着那些烟雾,脑子里还在打架。

    去二厅?不去?

    去了,能接触更多情报,但风险更大,而且彻底得罪毛人凤。

    不去,安全些,但机会就没了。而且得罪郑介民。

    怎么选都是错。

    他掐灭烟,站起身,在屋里来回踱步。走了十几圈,还是没主意。

    看看表,五点半了。该下班了。

    他收拾好东西,穿上外套,走出办公室。走廊里人不多,几个文员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。

    走到楼梯口时,电话响了。是门卫室打来的。

    “余副站长,有您一封信。”

    “信?谁寄的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没写寄信人。就写着您收。”

    “我下去拿。”

    他下楼到门卫室。门卫老头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,很普通,没贴邮票,应该是有人直接送来的。

    余则成接过,掂了掂,不重。他走到一边,拆开信封。

    里面就一张纸,上面用打字机打了一行字:“今夜八点,老地方见。有要事相告。”

    没署名。但余则成知道是谁——老赵。

    他心里一动。老赵这时候找他,肯定有重要的事。说不定,组织有新的指示。

    他把信纸揉成一团,揣进口袋。然后快步走出站里,叫了辆车,往住处赶。

    回到住处,他先换了身便装。看看表,七点。还有一个小时。

    他坐在椅子上,脑子里还在想下午的事。郑介民的邀请,刘耀祖的敲打,老赵的约见……这些事搅在一起,搅得他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七点半,他出门。没叫车,走路去。

    老地方是码头附近的一家小茶馆,很偏僻,平时没什么人去。余则成到的时候,差五分八点。

    他推门进去。店里就老板一个人在柜台后头打盹,看见他,点点头,没说话。

    余则成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坐下。刚坐下,老赵就来了,穿着件破褂子,戴着草帽,帽檐压得很低。

    他在余则成对面坐下,摘了帽子。

    “余老板,等久了吧?”

    “刚到。”余则成说,“什么事这么急?”

    老赵四下看了看,确定没人,才压低声音:“组织有新指示。”

    “说。”

    “两件事。”老赵说,“第一,郑介民拉拢你的事,组织通过其他线知道了。组织的意思是——你可以去二厅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愣住了:“可以……去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老赵点头,“二厅现在是我们情报工作的重点。郑介民跟美军走得很近,能接触到大量美援装备和军事部署情报。如果你能进去,对组织帮助很大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听着,心里翻江倒海。组织让他去?去郑介民那边?

    “可是,”他犹豫着说,“我要是去了,毛人凤那边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个组织考虑过了。”老赵说,“毛人凤那边,你可以用‘明升暗降’当借口。就说郑介民给你副处长的位置,你不好拒绝。毛人凤虽然不悦,但也不会太为难你,毕竟你去了二厅,也算是在郑介民身边安了颗钉子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沉默了一会儿:“第二件事呢?”

    “第二件事,”老赵声音更低了,“是关于你妻子的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心里一震,身子往前倾:“翠平?她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她……生了。”老赵说,“是个男孩。母子平安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生了?翠平生了?还是个男孩?

    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,发不出声音。眼睛一下子就湿了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他声音发颤。

    “上个月。”老赵说,“组织本来想早点告诉你,但怕你分心,一直没敢说。现在……觉得该让你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低下头,手撑在桌子上,手指微微发抖。他想笑,又想哭。最后,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像把憋了太久的东西都吐出来了。

    男孩。他有儿子了。翠平给他生了个儿子。

    “她……她好吗?”他问,声音哽咽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老赵说,“在贵州那边,组织安排了人照顾。你放心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点点头,眼泪终于掉下来了,砸在桌面上。他赶紧抹了抹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孩子……叫什么?”

    “叫念成。”老赵说,“王主任起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念成。余念成。

    余则成默念着这个名字,心里又酸又甜。念成,念着则成平安。

    翠平,你这个傻女人……

    “余老板,”老赵看着他,“组织让我告诉你这个消息,是想让你知道——你不是一个人。你有妻子,有儿子,有家。所以,无论做什么决定,都要想想他们,想想未来。”

    余则成抬起头,看着老赵。老赵的眼神很认真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那郑介民那边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去。”余则成说,声音很坚定,“我去二厅。”

    老赵点点头:“好。具体怎么操作,组织会安排。你这几天,等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两人又说了几句,老赵先走了。余则成坐在那儿,又坐了一会儿,才起身离开。

    走出茶馆,夜风凉飕飕的。他站在街边,看着远处的海。海面黑漆漆的,只有几点渔火,星星点点的。

    他有儿子了。余念成。

    则成,他想,你有儿子了。你得活着,好好活着,去见他们。

    所以,二厅,得去。再难也得去。

    手伸进口袋,摸着那个平安符。布包软软的,带着体温。

    翠平,他想,等我。等我完成任务,等太平了,咱们一家三口,团圆。

    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,长长的,在海面上荡开。

    他转身,往回走。脚步很稳,一步一步的。

    心里那块大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

    他知道该往哪走了。

    前方,路还长。但有了方向,就不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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