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八 苦战


小说:我有一柄摄魂幡  作者:无定闲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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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五 ↓
  船舱之内,千云生又把之前得到的那张残破海图拿了出来。这些天回航的路程还算顺遂,老船长又下网捕鱼,总算是彻底把船舱装满。

至于千云生这些天除了继续炼化摄魂幡之外,就拿出这张海图研究。

数日来,他几乎将此物翻遍,以修士的强大记忆力将残片铭刻心底,又以冰、火、雷等法术逐一试探,甚至搜遍储物袋中的奇物,也未见半点反应。

直至今日,他随手将摄魂幡放在旁边时,忽见海图被阴气浸染,竟浮现出“苍澜”二字。

他心神一震,连忙翻阅风物志,才在古籍中找到些许痕迹,心中暗自思道:“上古之帝苍澜,曾入混沌海,以神斧开辟洪荒,其后人便以“苍澜神族”为名,开辟一方小世界为根基......”

不过他又很快冷笑地道:“神族又如何?终究抵不过岁月湮灭,如今只剩传说。”

他边说,目光边黯淡下去,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讥讽。人族之所以能逼退神族,靠的并非个人之力,而是众志成城。

可惜世事变迁,如今人族内部反倒派系林立,佛、道、鬼、魔各自为营,倾轧不断。所谓正道修士,更是将鬼修逼入阴影。失去了团结,人类的锋锐已被磨尽。

想到这里,他暗自叹息,却又摇头自嘲地道:“此等人族兴衰,又于我何益?眼下对我来说,活下去才是真理。”

说完更加低头注视手中海图,神色沉凝。心念微转,暗暗思忖地道:“若真与苍澜神族遗迹相关,此物必非凡品。”

“但如今线索寥寥,贸然追寻,只怕是自投死境。世上不乏修士故布疑阵,以残图诱人,实则埋下杀机,令人身陨道消。”

念及此处,他将海图缓缓卷起,打算待回城后再搜集线索,方能定夺真假。

然而就在他心念未落之际,神识边缘忽有异动。一道阴影悄然浮现,如同巨鲸潜游于深渊,却比深海更为幽暗,比巨兽更为沉重。

那气息无声无息,却好似能撕裂魂魄,压得千云生心头骤然一紧。

“嗯?”

他眉头一皱,毫不迟疑地将海图收入袖中,转身闪到船首,盯着沉沉海面,感觉更加不对,赶忙喝声地道:“加速!”

老船长愣了一愣,旋即明白眼前这位仙师绝非无的放矢。

多日相处下来,他早知千云生寡言少语。可他但凡开口,则必有凶险在即,于是他猛地一拉船舱前方的木柄。

“轰!”

只见船尾符阵骤亮,一道碧蓝水柱自尾舱喷薄而出,托起整艘海船急速前冲。浪涛倒卷,船体剧震,浪涛翻涌,如同一头受惊的巨鱼疾驰而去。

然而千云生心头却愈发凝重,他原以为神识中的恐怖阴影只是海中某头巨兽,与他们擦肩而过而已。

可随着海船的极速狂奔,那股森冷压迫不但没有远去,反而愈发清晰,有如紧随其后,死死咬住不放。

“果然是冲这船而来……”

“难道是一船的渔获将它吸引........”

千云生眉头紧皱之际,他袖中的摄魂幡也微微颤抖,好似感应到极度危险。

而老船长则一边操控掌舵,一边偷眼打量,心头肉痛不已。

毕竟此船虽布下“坚固”与“迅捷”两道符阵,堪称大号灵具,这也是他能够下海的重要本钱。

但此时全力驱动,灵币消耗之快几乎肉眼可见。若非万不得已,他们这些凡人哪里舍得这样使用?

可就在他正欲开口询问,却见千云生猛然拉开海图,仔细寻找一圈。突然神色一厉,伸手一点地道:“往这里!快!”

他指尖落处,赫然是海图之上一片被深色纹络勾勒的漩涡地带。

“呃!”

老船长心头一颤。

“是!”

他见千云生神色比遇上迷雾时还要紧绷,顿觉大事不妙。连忙猛一转舵,带着整艘渔船朝那方向狂奔而去。

心底则暗暗祷告地到:“但愿今日能安然无恙,逢凶化吉......”

至于千云生这边,他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。只见他左手紧握摄魂幡,右手沿着船舷飞快布置数枚阵旗,布下一个小型守护阵。

“轰!”

果不其然,随着他们加速狂奔,数个时辰之后,那股庞大阴影终于暴躁起来。

刹那间,天色骤暗,乌云如墨汁翻涌,海风化作厉啸,撕裂长空。巨浪如万钧山岳倾覆,天地昏冥,似坠无边幽狱。

千云生抬眼仰望,脸色愈发难看,心底暗骂地道:“能牵动天地之威,这是三阶金丹妖兽的本能啊!”

“轰隆!”

而随着雷霆一个接一个的炸响,一头巨兽终于自远方海平线浮现。

那是一头通体乌蓝、形似妖鲸的巨兽,庞若浮岛,背脊嶙峋如山岳,胸腹处裂纹遍布,似曾受过重创。

六只幽光森然的竖瞳骤然睁开,冷厉如刀,穿透风雨,牢牢锁定了千云生所在的渔船。

“三阶的海渊噬骨!”

千云生心头骤沉。

他想起前几日杀死的那一阶的海渊噬骨,之前他研究海图的时候还在奇怪,这种一阶妖兽的巢穴中,怎么会有苍澜海图这样的灵物?

现在想来,这很有可能就是这条大鱼提前放置在巢穴之中,以作孵育之用。甚至很有可能那个如此绝佳的巢穴位置,也是这头三阶的海渊噬骨所选定!

想到这里他立刻收起侥幸之心,本来他想着若逃得足够久,也许妖兽会因无趣而放弃。

可如今一见那六瞳妖鲸模样,立刻明白,此兽是为复仇而来,绝不会轻易罢休。

“吼!”

就在千云生觉得满嘴苦意之际,妖鲸突然一声震吼,狂澜冲天。数十丈高的海浪如山岳砸来,暴雨随之倾盆,天地恍若倾覆。

“开!”

千云生双手齐扬,袖中符篆激荡,船舷上的简易守护阵法轰然亮起,一层幽光护幕撑起,硬生生挡下了第一重巨浪的冲击。

船体轰然一震,船员们齐声惨呼,神魂受创,纷纷口吐鲜血。有人扑倒甲板,再也爬不起身来,余者亦东倒西歪,几欲魂飞魄散。

这一瞬间甚至让千云生觉得,或许凡人死生,在他眼前往往只是一息。可若自己终有一日死去,是否也会被人视作眼前这般,宛若尘埃?

他心头微沉,却来不及细想。

“轰隆!”

而就在此时,那边海渊噬骨则突然再一次六瞳骤亮,背脊如山,尾鳍再度拍击海面。天地间轰声震耳,一股更为惊骇的滔天巨浪卷来,威势如天塌地陷。

“咔嚓!”

阵幕在这第二重冲击之下瞬间裂开一道狭长裂缝,巨大的音波直灌而入。船员们惨叫一声,纷纷口吐鲜血,接连倒地。

老船长与几名壮汉咬牙硬撑,强行支起身躯,但仅仅抵挡数息,便彻底昏厥。顿时整艘渔船在暴潮中失去掌控,横冲直撞,在浪涛间打转,随时可能翻覆。

“幽冥敕魂!给我开!”

千云生神色狰狞,长袖一振,掌心那面黑幡陡然飞出。幡面鼓荡,裂痕间幽光涌动,随即“呜”声骤起,数十道游魂齐齐冲出。

原来这些阴魂早已被他暗中于袖中炼化,方才释放,立刻各自扑向桅杆与舵柄,替代昏迷的船员。它们或拉缆索,或稳桨橹,动作虽显僵硬,却硬生生使渔船重新掌控航向。

“走!”

千云生咬牙低喝,双眸冷厉。

他清楚三阶妖兽虽堪比金丹,却终究无神通法宝加持,论斗智斗法,未必能压过修士。因此他立刻驱使部分游魂冲向妖鲸,幻作厉影扰其六瞳,又化作利刃撕咬鲸身。

而海渊噬骨则怒吼不休,巨口吞吐灵波,轻而易举震散这些魂魄,但追击速度却受阻半分。

千云生显然也知道现在乃是关键时刻,能不能逃脱就看眼下。因此仍强行驱动幡中无数游魂,如飞箭般前赴后继,拼命拖延。

而渔船则随之再度加速,游魂毕竟不知心疼船身,硬生生逼出船上符阵的极限,速度竟比老船长掌舵时更快一筹。

如此双方一追一逃,海天间电闪雷鸣,暴雨如注。千云生虽眼见得幡中底蕴一点点消耗,心中虽然痛惜,却不敢有丝毫迟疑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前方风云骤变。只见乌云之下,海面陡然下陷,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漩涡。狂潮奔腾,白浪轰鸣,宛若海神开口,要将万物吞入无底深渊。

“果然是幽渊海眼!”

千云生眼底寒光一闪。

他之所以选定此地,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天堑之威。也只有这里,可以抵消三阶妖兽操弄天地威能的能力。

毕竟三阶妖兽不是元婴级别老怪,甚至可以改变天地之威。他们还是需要借用天地之势,顺势而为。

然而海渊噬骨虽然灵智不高,此时似也觉察险机。只见它六瞳骤亮,胸腔猛鼓,随即猛地一吸!

“呼!”

一股撕天裂海的吸力骤然爆发,四野浪涛皆倒卷而来。渔船如孤叶般被生生牵扯,速度大减,直堕漩涡心口。

“糟了!”

千云生面色骤变,只觉全船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,与那庞然妖鲸一起,斜斜被拖向漩涡中央!

“吼!”

妖鲸陡然加速,血口张开,纵使庞躯已被漩涡拖拽得打旋,却仍执拗地想要朝着渔船的尾部咬去!

只见狂潮翻涌,它似是想要将船直接拱入深渊。

一时间船身剧震,要不是渔船本身有着“坚固”法阵,恐怕已经甲板尽碎。

至于千云生的临时阵法则早就已经摇摇欲坠。游魂拼命控舵,船却已难以挣脱。

千云生则一手死死按着摄魂幡,另一手不断掐诀,护住残存的光幕,面如金纸,心中也生出一丝绝望。

“畜生!你若要拉我同死,我便先送你下去!”

显然到了这个时候,千云生也生出了死战之心,只听他怒吼一声,猛地一震摄魂幡。幡面剧烈抖动,一团幽影翻卷而出,正是之前被他收集的那些妖兽魂魄。

这其中,那头他摄入魂幡中的一阶海渊噬骨之魂尤为显眼。

“爆!”

千云生嘶声怒吼,幡影轰震,连带着一阶海渊噬骨之魂在内的所有魂魄,骤然化作无数阴链,横空炸裂。锁链狰狞嘶吼,死死缠上妖鲸。

“嘶.....唔......!”

妖鲸震怒狂嘶,六瞳血光骤亮,竟在锁链勒身之时,张口吞向那海渊噬骨的魂影,声若悲鸣,似仍有执念。可它庞躯被链索扯拽,反倒失衡,被漩涡更深拖落。

“吼!”

一时间,只见得那三阶的海渊噬骨狂暴挣扎,巨尾如山般横扫,生生拍起无边巨浪。

千云生见机则大喝地道:“摄魂幡!摄!”

但见他猛咬舌尖,一口精血喷入幡心,摄魂幡黑光暴涨,裂痕如蛛网蔓延。数十怨魂自幡中嘶嚎而出,化作幽链,狰狞缠向妖鲸魂魄,欲将其生生撕裂。

顿时天地轰鸣,幡中黑池浮现,执念冲撞,似要撕裂千云生识海。孤妇哭号、孩童呜咽、恶徒咒骂……齐齐涌入他脑海,几欲将他撕成碎片.......

眼看着那三阶妖兽还想挣扎,千云生虽然七窍渗血,神魂摇摇欲坠。

但是他依旧双手齐掐,强行以自身精血催幡。幡面上无数烙印的魂纹骤然浮现,章妖、鬼鲛、碧目水猿……皆是他往昔所摄的妖魂。

而就在那些魂魄锁链骤然收紧的同时,摄魂幡中又飞出蒙蒙之光,当头将那妖鲸罩住,强行欲将它的魂魄给摄出来。

然而三阶妖修岂是易与?

顿时摄魂幡扑簌作响,幡面裂痕蔓延,好似随时便欲崩溃。

“燃!”

他双指掐诀,猛然一震。就见得摄魂幡上,十余道妖魂的魂纹轰然燃烧,化作灰黑鬼火,将那些冲击而来的执念一缕缕焚灭,拖入黑池深渊。

而随着魂纹湮灭,他只觉识海裂痕暂时弥合,魂力得以补充。

可与此同时,那些魂纹一旦燃烧,便从幡心上剥落。化作灰烬沉入黑池,代表了这十余道被他摄入摄魂幡中的妖魂彻底回归幽冥。

因此虽说未来千云生还可再为摄魂幡补充新的妖魂,可这些妖魂全都是一阶、二阶,积累远非一朝一夕可得。

此刻每一缕魂纹的湮灭,都等同他斩去自己一段底蕴,令摄魂幡元气大损,难以短时再复。

不过眼下既然是拼命时刻,千云生自然再也顾不得其它,他发现竟然仅靠魂魄支撑还是不够。

因此他猛一咬牙,袖中一抖,竟抛出自家全部压箱底的十余颗灵石,霎时间环绕周身,宛若十余轮小日悬空,灵光炽烈。

“给我镇!”

他猛然一吸,胸膛轰然作响,恍若熔炉崩裂。刹那之间,十余颗灵石齐齐炸碎,化作万千晶屑,飞洒在甲板与风雨之中,犹如星光坠落。

灵气轰然决堤,宛若百川逆流倒灌,疯狂冲入他体内。

经脉鼓胀欲裂,肌肤绽开血痕,却硬生生被他导入识海,与神魂同燃。

一时间,就见得黑池剧烈翻腾,魂光四溢,魂魄之火与灵石之力交织,化作森森锁链,将躁动的执念一缕缕拖拽沉坠。厉啸震荡,几欲冲破幡壁,终究被死死镇下。

千云生浑身血污,眼神却愈冷地道:“以魂补魂,以灵连气,我若不死,今日便是你葬身之所!”

随着他最后一声怒吼,那些执念终于被逐缕压入池底。幡心摇曳不定,却终究稳住,再未崩裂。

而就在此刻,或许是漩涡吸力太大,那妖鲸动作一滞,庞躯被死死拖拽,终于再难脱身。

千云生则趁势猛催游魂,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拉扯舵柄,硬生生让渔船顺着漩涡边缘滑出。

“吼!!”

直到最后,就见得那妖鲸嘶吼震天,六瞳骤灭,庞躯被彻底吞没于漩涡。

唯余摄魂幡在最后关头猛然一震,波的一声,那裂痕累累的幡面竟如饥似渴,死死扯住妖鲸最后挣脱的魂魄。

那金丹妖魂惨嚎怒吼,执念凝聚成六道血瞳死死盯着千云生,似要将其拖入深渊。可终究还是被摄魂幡一寸寸扯裂,化作幽光沉入幡心。

黑幡险些粉碎,裂痕蔓延至边角,却在吞下这缕妖魂的刹那,勉强稳住。

“轰隆!”

甲板上,千云生单膝跪地,呼吸急促,浑身是血。他手中摄魂幡黑光暗淡,幡面龟裂,品阶更是直跌而下。

他艰难地站起身,耳边漩涡的轰鸣渐远,海面逐渐重归死寂,唯余雨声淅沥,冷冷清清。

千云生则伫立甲板,任风雨拍打,凝望那漆黑翻涌的海域,眸光幽沉。

他此役虽侥幸苟活,可适才催法之下伤势又重,摄魂幡更是濒临崩毁。

幡中怨魂几乎尽数焚毁,仅余那缕金丹妖魂孤悬幡心,幽光暗淡如残烛。

千云生抬眼望向茫茫海面,只觉修复之路遥遥无期,而自身的生死更添几分未卜。

纵然如此,他心底依旧冷寂。毕竟他也深知,既踏此无归之途,便再无退路。修复幡心,补全神魂,皆需以无尽魂魄堆砌。

然而在这乱世,他只求苟活前行。若有人心怀恶意阻他向前,他便必毫不迟疑,必以其魂魄祭入幡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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