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西下(7)


小说:西边的晚霞  作者:陆加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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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五 ↓
  第二天。早上。

曾卫国正在食堂吃饭。突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。抬头一看,是李老师。

李老师把一毛钱放在桌子上,说:“昨天晚上的电影票钱。”

“哎,真是的!”曾卫国慌忙放下碗,把钱还给李老师,“谁要你的钱啊?”

曾卫国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。

昨天晚上打架的画面在曾卫国脑海中一闪而过,不知道李老师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。

李老师只是摇了摇头,没再说什么,把钱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。

看着李老师的背影,曾卫国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,看来林筱雨什么也没有说。

中午饭后,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,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气息。

曾卫国刚回到宿舍躺下,林筱雨就来了。

“怎么样?没事吧?”林筱雨走进来,把《家》放在桌上问道。

曾卫国坐起来笑了笑说:“我没事。”

“以后别那么冲动了,好吗?”林筱雨坐在曾卫国身边,看着他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“还有什么书吗?”林筱雨转移了话题。

“我再去借。我家里有好多书呢。”

“带来带去太麻烦。在这里无聊的时候看看。我走啦!”

林筱雨说完便起身离开了。

晚饭后。

曾卫国邀出纳小陈一块儿出去借书。她地方上熟人多。

路过围墙外水渠时,曾卫国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林筱雨。在几个洗衣服的学员中,她特别显眼。

她穿着白衬衫,裤腿挽到膝盖上面,整个人站在水里。站直了身子拧手上的毛巾。

林筱雨也看了过来,四目相对的那一刻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由于隔了一段距离,曾卫国张了张嘴,最终没有叫出声。

林筱雨也只是看了他一眼,便又低下头,弯下身来回摇晃着手里的衣服。

小陈借到一本《拿破仑一世》。

曾卫国拿着书直接来到了林筱雨的住处。

“你和小陈散步去啦?”刚一进门,林筱雨就冷不丁地问了一句。

“没啊!给你借书去了。”曾卫国把书递了过去。

林筱雨接过书,随意地翻了翻,就直接压到了床下面。

“我们班的王丽娜在和X光班的李明宇谈恋爱。你知道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接着,她自顾自地说起了学生之间谁和谁在谈恋爱,谁吃谁的醋了……

曾卫国坐在一旁,有些不知所措。

房间里闷热得厉害。

他看着林筱雨喋喋不休的样子,不明白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,心里又有些隐隐的不安。

犹豫了好一会儿,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,“出去走走好吗?”

“谁要和你去呀!”林筱雨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,语气冷得像冰。

曾卫国的心仿佛被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了一下,瞬间缩成一团。

看着林筱雨心绪不宁、极不耐烦的样子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沉默了一会。

难耐的沉默。

“我回去了。”便起身告辞了。

晚上。

曾卫国坐在桌前,对着小镜子,看着自己的脸。

他的脸型像母亲,是长长的瓜子型脸,尖下巴。鼻子和嘴也说得过去。埋在单眼皮里的黑眼珠子,总是显得忧郁,没有精神。

更糟糕的是,遗传了父亲油腻的皮肤,长了一脸的青春痘,留下了一脸的痘疤。特别是鼻子和鼻子两边的脸颊。

手总是忍不住,明明知道会留痘疤,总是要用手去挤。

他盯着鼻子旁有颗新鼓胀的痘痘,经验告诉他,熟啦。于是他用两个食指指甲狠狠挤了一下,“噗哧”一声,一粒白色的、混合着油脂的粘稠分泌物落在镜子上。

其实是可以不挤的。就像熟透了的山茶花,它自己会瘪下去的。

只要不感染就不会留下疤痕。

他拿起卫生纸,厌恶地擦掉镜子上的污渍。

头发也是乌黑油亮,总被人误会是抹了发油。

有一次,注射室的小于护士和他借发油,他回答说没有。

“真小气,你头上抹的什么?”小于护士不相信地问。

曾卫国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,再在头发上抹了两下,“哝,这个。你要吗?”

“啊吔!”小于护士厌恶地叫了一声,转身跑开了。

他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样子。

他在镜子中看到的是一张忧郁不畅的脸。

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心里清楚,无论如何,他是配不上林筱雨的。

她就像一个天使,天真烂漫,富有感情,充满热情。

而他自己呢?

癞蛤蟆想着吃天鹅肉,可不就是自作多情吗?

然而,他早已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她。

她就是他幸福和快乐的源泉。是他全部的爱……

可是,如果她不爱他,心里根本没有他,那他以后该怎么办呢?

谁知道呢?谁知道呢?

夜已经深了。

远处的青蛙咕嘎咕嘎叫个不停。

曾卫国去关大门,发现化验班的教室里林筱雨和王涛坐在同一张桌子上。

整个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。

林筱雨住在院子外面的职工宿舍,她是要出去的。

曾卫国没有锁门。

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。

“你看到没有?”冯英俊调侃道,“筱雨和王涛谈恋爱呢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还看不出来吗?”冯英俊也看到了两个人在一起,“三更半夜,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干什么?”

“谈恋爱也是人家的自由。”曾卫国显得无所谓似的,“管她呢!”

“你真笨,煮熟的鸭子飞了。”冯英俊遗憾地说,“我以为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呢。”

“没有的事。”

“你们还年轻,谈恋爱还太早。”小杨师傅插嘴道,“哪里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是怎么回事。”

“杨师傅,你这就说错了。”冯英俊反驳道,“现在的人聪明的很,有什么不知道的?”

曾卫国看了一下时间,十一点十分了,走出去关大门。

化验班教室里空空如也,两个人散了。

曾卫国锁了大门。

第二天晚上,曾卫国十点去关大门的时候,看见林筱雨和王涛又坐在昨天坐过的位置上。

曾卫国十一点出去看了一下,冯英俊也跟着出来“看风景”。

两个人还坐在那里。

有什么好谈的?两个人谈什么?

曾卫国感觉醋坛子打翻了,心里面是浓浓的醋意,烧得慌,堵得慌,很不舒服。

“你把门锁了。”冯英俊出主意说,“叫她过来和你拿钥匙。来拿你也别理她,看她怎么办!”

冯英俊从曾卫国手里夺过钥匙,把大门锁了。

两个人回到宿舍躺下,灯关了装睡。

过了半个钟头,外面传来林筱雨的声音:“小曾哥!”

“少响!(不要出声)”冯英俊低声嘱咐道。

“小曾哥!”

林筱雨叫了两声,见没有人回答,就走了。

曾卫国起来,冯英俊急忙上前按住:“别管她!”

过了片刻,王涛走了进来:“小曾,钥匙借一下。……不好意思,打扰你睡觉了。”

曾卫国把钥匙给王涛,打个哈欠,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:“几点了?”

王涛拿着钥匙出去,过了一会就回来了:“对不起啊!打扰了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

曾卫国感觉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,林筱雨会不会记恨自己?冯英俊净出一些馊主意!

《红楼梦》歌谱刻好了,印了三十份。

曾卫国拿了十份去林筱雨住处。

“啊!真好!”林筱雨叫了起来。

“我看看。”李老师也拿了一份。

李老师看着看着忍耐不住唱了起来:

天上掉下个林妹妹

似一朵轻云刚出岫

娴静犹如花照水

行动好比风拂柳

眼前分明外来客

心底却似旧时友

林筱雨捂着耳朵叫道:“别唱了!别唱了!难听死了!”

“你唱得好!”李老师反驳道,“你唱个听听?”

“我不会。”

“小曾你唱一个?”

“我五音不全,唱不了。”曾卫国实话实说。

“能不能帮我刻一份高考资料?”林筱雨拿出一份高考习题给曾卫国看,“帮我印两份。”

“好。”曾卫国答道。

走的时候林筱雨送了出来。

“昨天我在外面叫你,你为什么不回答?”林筱雨气哼哼地质问道。

“没听见……真没有听见。”

“谁信?”林筱雨缓和了口气,“我们没什么……他二十五,大我一节。”

“谁说什么了吗?”

“谁知道呢?”

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,护士班的理论学习结束了,要去人民医院实习。

李老师和林筱雨就要走了。回城里去了。

曾卫国把复印好的高考资料带给林筱雨。

“明天上午九点的车票。”林筱雨说道。

曾卫国帮忙打包行李。

除了被褥都打包好了,大包小包,东西还真多。

“明天能来送我吗?”林筱雨用期盼的眼神看了曾卫国一眼,问道。

“当然要送的。”

曾卫国感到有好多话要对她说,可是又说不出口。

“我爱她,可是一直没有向她表示。这回她要走了,我觉得应该把我的心里话都告诉她——即使她不爱我,不喜欢我!”曾卫国心里打定主意。

和她当面说当然是不可能的。曾卫国没有那么大的勇气。

曾卫国躲在父亲的宿舍,提笔写信。信一气呵成,是这样写的:

筱雨:

献给你——我纯洁心底里最深沉的爱!

亲爱的,你能知道我的心是怎样地爱你,以及我对你的崇拜之情吗?

我曾想为了你的美丽而献出我整个的身心!文字怎能形容出我对你的爱慕之情!

在爱神面前,我却一直对你保持着沉默,而我的心,我的内心深处,却燃烧着爱的火焰,它熔化着我的心,使我急于向你表白那种莫名其妙、使我神魂颠倒的爱!

在可怜的爱神面前,我是一个没有勇气的矮人。我以羞涩来隐藏我内心深处早已成熟了的爱。

当离开你的时候,我的心却被爱折磨着,痛苦极了。

它如今就像炎热的火山要在你面前喷发,而它现在竟跃然纸上。我愿把它当做我的心灵轻轻地奉献到你的面前,请你——美丽无比的少女收下吧,这是世界上最诚挚的、为了你而跳动的火热的爱心。

每当晚上,我总是久久难以入睡,每当我闭上眼睛,你那美丽的容颜就出现在我的眼前,像一朵盛开的玫瑰,犹如天仙一样美。我深深地感到,我的未来和幸福是和你连在一起的!离开了你,这世界再也没有了我的快乐和幸福!我不能没有你。

你!盛开的蓓蕾,绰约的处子,我愿跪倒在你的脚旁,替你运积沙土到老。

我向爱神发誓: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!并准备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!

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,痛苦和快乐掺杂在我的感情之中。我没有勇气向你表达我对你的火一般的热恋。我对你的爱就像母亲对儿女那样无声无息,只把爱默默地放在心里。

我想你应该能够感觉到的。在我短暂的经历中,我还没有过如此对一个女性的爱恋。

你是我的生命,我爱你!

当你看了这封信的时候,你是怎样的心情呢?你会怎样想呢?

也许我不配你,但是我爱你!当你愿意把你的心给我,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!

请给我回信,即使你不爱我!

给我一张你的照片,是你答应过我的!

爱你的小曾哥

信写完之后,曾卫国又重新看了一遍,觉得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,就把它放到信封里,在外面写上:我的妹妹林筱雨亲阅。

所有这些都办完之后,曾卫国就很舒服地躺在床上,想着她看信的种种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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