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1章-没下过雨


小说:阴阳剥皮人  作者:爱吃羊肉串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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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二二 ↓
        沈默没去管那根手指。

    他没有像个受惊的患者那样去揉搓、哈气,或者试图用体温去焐热那截冷硬的“冻肉”。

    那是尸体的温度,他很熟悉。

    既然这根手指还长在他身上,那就暂时把它当成一个挂在身上的活体样本。

    他转过身,没去碰那个定格在“1987年08月05日”的监控屏幕,而是径直走向操作台,唤醒了自己的内网终端。

    键盘敲击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脆硬。

    作为法医,他从不轻信眼睛看到的“时间”,他只信交叉比对的数据。

    登录市气象局历史数据库,权限调取,检索日期:1987年8月5日。

    屏幕上跳出的数据冷淡而绝对:全日平均气温32℃,相对湿度45%,降水量——0mm。

    沈默眯起眼。

    他拉开手边的抽屉,那里面夹着一张从家里带出来的老照片复印件。

    照片里父亲站在井盖旁,背后的天灰蒙蒙的,但那行钢笔字备注却写着:“雨后第七井”。

    他拿起放大镜,压在照片的地面部分。

    水泥地是发白的,裂缝里全是干透的灰尘,连一点积水的反光都没有。

    甚至父亲工装裤的裤脚,也是干爽的笔挺。

    既然是“雨后”,水去哪了?

    如果那天真的下了雨,照片里的世界为什么是干的?

    如果那天根本没下雨,父亲为什么要写下这句谎言?

    一种荒谬的逻辑断裂感像手术刀一样切入他的神经。

    不是记忆出了错,也不是照片造了假。

    是“现实”本身,被人用橡皮擦狠狠地擦过一次,擦得太干净,连纸都被擦破了。

    沈默反手将那把生锈的扳手贴在掌心。

    冰冷的金属接触到那道“T0797→86”的伤痕时,没有剧痛,只有一种齿轮咬合般的震颤。

    他用自己仅存的体温去“喂”它,感受着那股寒意顺着手臂回流。

    他抓起一支马克笔,在实验室的白板上,“唰唰”写下了一行字:

    “如果那天没下雨,为什么要带伞?”

    此时,离他不到五米的B79号柜前。

    苏晚萤没有离开。

    她蹲在那一地碎裂的煤油灯玻璃渣里,像是个正在拼图的孩子。

    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镊子,在那堆废墟里小心翼翼地翻找,最后夹起了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铜座残片。

    那残片上还带着当年那个夏天的余温。

    她没有把它放进证物袋,而是打开了手里那块怀表的玻璃罩,将残片放了进去。

    表盖合上。

    滴答,滴答。秒针走动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。

    十分钟过去。

    表盘内壁开始起雾。

    那些雾气并没有散乱地铺开,而是像是有生命一样,迅速凝结成一颗颗饱满的水珠。

    水珠没有蒸发,也没有滴落,它们违背重力,顺着“86→7”的刻度方向缓慢蠕动,最后在表盘数字“5”的位置,堆积成了一滴浑浊的液体。

    苏晚萤眼神一凝。

    她迅速从随身的工具包夹层里,抽出一张泛黄的硬纸卡片。

    那是她在旧货市场淘来的、1953年沪产的“标准湿度校准卡”。

    这种老式卡片对湿气极度敏感。

    她打开表盖,将那滴悬空的水珠,轻轻点在卡片上。

    “滋——”

    没有浸润的晕染,只有像是烙铁烫过猪皮一样的焦糊声。

    卡片瞬间卷边、焦黄,那滴水并不是水,而是某种高浓度的“酸”。

    在焦黑的痕迹中心,一行原本看不见的隐形墨水字迹显露了出来,那是当年印卡工人无意间留下的忌讳:

    “八月五,晴,勿启第七门。”

    苏晚萤盯着那个“晴”字,指尖发白。

    全是晴天。档案是晴天,卡片是晴天,照片是旱地。

    所有留下的证据都在声嘶力竭地证明那是个干燥的日子,可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都在防备一场暴雨。

    她将那张卷曲的卡片折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形,深吸一口气,猛地将其塞进了B79号柜那道漆黑的门缝里。

    既然要干,那就彻底干透。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

    门缝里并没有风吹出来,反而是那张卡片瞬间粉碎。

    紧接着,一股极细微的蓝色粉尘从缝隙里渗了出来,像是一层薄薄的霜,覆盖了刚才那行焦黑的字迹,将其彻底掩埋。

    同一时刻,市政档案室。

    林工那双粗糙的大手在键盘上笨拙地敲击着。

    屏幕荧光映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,显得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他在查1987年8月的施工日志。

    那本来是保密级别极高的文件,但在今晚,那些原本红色的“禁止访问”条目,像是死掉的防火墙一样,对他敞开了大门。

    “8月5日,T079井段例行巡检,无异常,井壁干燥。”

    林工看着这行字,从鼻腔里喷出一股烟味。

    扯淡。

    他记得清清楚楚,当年锅炉房的老刘喝多了跟他说过:“那年我也在,那水大得……井盖都在马路上漂,跟那种没根的浮萍似的。”

    老刘死了二十年了,死在一次看似平常的“沼气中毒”里。

    林工没去质疑系统,有些事,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安全。

   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值班本,在那页全是油污的纸上,用圆珠笔潦草地画了一把伞。

    那不是普通的伞。

    他画了七根伞骨,每一根伞骨的末端都像爪子一样勾起,而伞尖并没有朝下,而是笔直地指向旁边写下的日期:“8.5”。

    合上本子,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锅炉房。

    那是整个博物馆热量的核心,也是最干燥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扒开墙角那堆像小山一样的蓝色煤渣,一直挖到露出底层的水泥地基。

    他把那把真正的、从井下带上来的旧扳手放了进去。

    然后,他从旁边拿过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搪瓷杯——那是上世纪那种印着“劳动光荣”的老物件。

    他把杯子倒扣在扳手上方。

    杯底朝天,杯口死死扣住那块地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他抓了一把煤渣,把杯子和扳手彻底埋葬。

    “干的地方,才藏得住事。”林工拍了拍手上的黑灰,低声念叨了一句,“只要不湿,它就永远是把废铁。”

    城西某小区。

    王主任还没睡。

    茶几上放着一张刚才社区紧急下发的通知单,上面的公章红得刺眼。

    “因系统数据异常,即日起,暂停所有中小学涉及‘家庭历史’、‘长辈职业溯源’类的社会实践作业。”

    理由冠冕堂皇,数据异常。

    王主任拿着钢笔,在回执单上签字。

    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,他没有抬手,而是鬼使神差地在角落里画了一道短横。

    他拿起尺子量了量。

    17毫米。

    不多不少。

    他放下笔,慢慢走到书房,从书架最底层抽出那本厚重的《城市照明管理条例》。

    翻开,那张夹在里面的、孙子画的画还在。

    但是那层原本像霓虹灯一样闪烁的“86”荧光纹路,此刻正在慢慢黯淡、褪色,就像是某种生物正在死去,或者正在陷入冬眠。

    那种令人不安的活性消失了。

    突然,一阵轻微的“啪嗒”声从脚边的老旧工具箱里传来。

    王主任僵硬地弯下腰,打开箱盖。

    工具箱最底层,原本是干燥的。

    但此刻,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螺丝刀和钳子中间,赫然出现了一道深色的湿痕。

    那是一滴水。

    一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,凭空坠落,在箱底砸出了一个直径整整17厘米的圆形湿斑。

    那湿斑的边缘极其规则,圆得不像是自然形成的。

    王主任死死盯着那块湿斑,直到它在几秒钟内迅速蒸发,重新变回干燥的铁皮。

    他猛地合上箱盖,手指死死扣住锁扣,声音有些发抖,却带着一种看透结局的释然:

    “这就是规矩……干的地方,才藏得住那些见不得光的事。”

    凌晨2点17分,博物馆地下库房。

    沈默和苏晚萤站在B79号柜前。

    两人的影子被应急灯拉得细长,交叠在柜门那个漆黑的缝隙上。

    没有语言交流,默契在这一刻达成。

    沈默抬起左手,那把已经与皮肉融合的扳手悬在锁孔上方。

    他没有去插那个孔,只是维持着一种将触未触的距离。

    苏晚萤则上前一步,将手里那块还在发烫的怀表,背面紧紧贴在柜门的漆面上。

    35.1℃。

    沈默不需要看温度计,他的手掌能感觉到那股热浪。

    那是从苏晚萤那边传导过来的,也是从柜子内部涌出来的。

    两股热源在柜门表面汇聚。

    “滋滋滋……”

    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柜体深处传来。

    那声音频率极低,大概只有3.7Hz,耳朵听不太清,但牙齿根部却在发酸共振。

    突然。

    头顶那个一直雪花闪烁的监控屏幕,猛地黑了一下。

    再亮起时,画面恢复了那种高清的数字质感。

    右上角的时间戳疯狂跳动了一阵,最后稳稳地停在了“02:17”。

    回来了。

    时间回到了现在。

    但沈默的瞳孔却骤然收缩。

    在那行正常的时间下方,多出了一行极小的、像是系统自带的白色打印体天气备注:

    “今日晴,无降水。”

    一股寒意直冲脑门。

    沈默转头看向苏晚萤,声音干涩得像是喉咙里吞了沙子:

    “如果1987年8月5日根本没下雨……是晴天……那我父亲当年的那张照片,他所谓的‘雨后’,到底是在躲什么?”

    如果雨不存在,那他们防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?

    话音未落。

    沈默感觉左手掌心猛地一轻。

    那把死死吸附在他手上的扳手,表面那层银白色的镀层突然开始大块剥落。

    那个鲜红的“86”字样像是一层干枯的油漆皮,飘落在地。

    随着表层的剥离,扳手的手柄上露出了下面真正的、更加陈旧且深邃的刻痕。

    那是一行从未被记录在任何档案里的铁律:

    “关门者,须自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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