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93马前泼水


小说:天月九章  作者:七律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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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五 ↓
  月余,虚有州按察衙门的差役鹰拿雁捉,将贾郝仁锁拿归案,六品按察同知核定身份后,不由分说,先揍二十大板,直揍得屁股开花,哭爹喊娘。贾郝仁大呼冤枉,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先打板子的?不住嚷嚷他要上告、他要上告。“告吧告吧!”堂官鼻孔冒冷气,开始列举他的劣行,说一桩问一桩,不招便打,然后再出示人证物证。八十大板挨过,眼见皮开肉绽,小命难保,贾郝仁干脆学乖,干过的坏事儿,一股脑儿地全招了。最后,堂官抛出拐骗人妻案来——拟判:数罪并罚,斩监侯!待三堂会审定案报刑部核准,秋后处决!身体瘫倒的贾郝仁,神志也近乎瘫了,景天志、江采莲、樵夫娘子......一件一件,堂官如数家珍,如同自己的影子,难道他是阎王殿的判官?差役拖死狗一般拖走了他,打入死囚牢......

贾郝仁十六岁的儿子贾九智,惊闻噩耗,吓得六神无主,直到差役来封医馆,才禀告娘亲,遣散伙计,关闭前厅,只在后堂说话。贾妻也没甚主意,只命贾九智连夜向鬼手求救,贾郝仁系单传,自身被娘家扫地出门,指望不上谁。

鬼手正为宝贝孙女伤脑筋,打破盆要盆摔破罐要罐,非苟不理不可了,大德王朝疆域万里,人口万万,一叶浮归大海,哪里寻苟不理去?心志难遂,郝宝宝竟独闯天涯海底捞针去了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贾郝仁个龟儿子又惹大祸了!日他奶奶滴,不管还不行,谁让仙逝的老姐姐就一根独苗呢!遂来到州里打探消息,筹划对策,出乎意料,按察衙门滴水不漏,奔波一天,除了堂审细节,没得一丝内幕口风。鬼手着恼,晚间跳入堂官后堂,拐骗人妻一案,四年前就勾兑过了,怎么又翻了出来?堂官还是从前的堂官,为何翻脸不认人了?还他奶奶滴躲着不见!

堂官似乎预料到了,既不惊惶,亦不声张,将鬼手引进书房,捧出十两金子,道:“老伯,您收好!法度森严,恕晚辈无能为力,见谅,见谅!”夜里出日头了!千里做官只为财,一个个的见钱眼开,什么时候两袖清风了?还他奶奶滴退金子——不能接,一接路就堵死了,龟儿子的小命就完蛋了!心中盘算,这堂官退金子,一准遇到了更大压力,又害怕大刀门报复,只得按潜规则行事,遂道:“大人放宽心,我老头子不是来要金子的,更不会动刀动枪,只求大人相告,为何突然抓老朽的外甥?为何翻出陈年旧账?”堂官二次将金子朝外递:“老伯恕罪!晚辈无可奉告!”鬼手没有低三下四哀求的习惯,他眼露精光,微微一笑,又掏出十两金子,加上面反手推回。堂官怔了怔,道:“晚辈拟判过了,更改要蹲大狱的——重罪重案,须州牧大人把关,老伯去求求看——无功不受禄,您收回吧!”鬼手捕捉到犹豫,笑道:“千金能买一笑,千金难买一言!多谢大人,告辞了!”径出房门,悄无声息,飞鸟般跃出后院......

三堂会审在三月初一,还剩七天,这七天里,重中之重,须打探到州牧大人的底细,通上关节,其次,聘请一位讼师,找出理由来,方便通融,诸多事体,贾九智母子俩白搭,还得他老胳膊老腿上阵。剑灵的消息渠道相当灵通,不一日,访得新任州牧华大人乃河南道洛阳府人氏,又两日,飞鸽传书传来华大人中举前,乃洛阳龙门山区的樵夫——开水结冰,凉透了!戏班子拆戏台,玩完了!屙屎屙在鞋页巴上,没法提了!这是一个死结,杀父之仇,夺妻之恨,不共戴天,五品州牧收拾一个不成器的医生,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,何况那么多把柄攥在人家手里——龟儿子呃,你是作到头了,找不到婆娘咋滴?非得拐骗人家娘子?老天也不公,让自己摊上这么一个混蛋外甥!

怨气归怨气,总得试试,死结能不能松动些。无奈之下,鬼手只得将实情告知贾妻,希望她前去忏悔、祈请宽宥,华大人若发慈悲,贾郝仁的小命,兴许能捡回来。贾妻先是懵懵地听着,后来便脸色渐窘,羞惭如霜染的枫叶,坐立不稳歪倒在床铺上,掩面啜泣良久,起身翻出一条白绫来,抛向梁头。鬼手劝阻:“刘家三姐,这是为何?使不得!”贾妻噙泪答:“羞煞人也!不当人子!有何面目再见华郎?不如死了!”鬼手道:“非也!倘若甘于贫贱,沉浸在温柔乡里,华大人不发愤,焉有今日之飞黄腾达?三姐虽辜负了他,也成就了他!”世事洞察皆学问,据他冷眼看来,少年潜力,受打击更易爆发。两位人品、才貌相当的秀才,争聘一位娇女,参加科举多以得聘者落第、失聘者高中,颠倒过来亦是如此,总之,娇女嫁人总也嫁不对。华大人与刘家三姐的姻缘,或许命中无定,华刘——两人滑滑溜溜能长久么?“话虽如此,终非良训!节妇烈妇,唾弃不齿也!”贾妻哭着,仍要寻短见。贾九智抱住腿:“娘、娘!你不能死啊!你死了,我咋办啊?不怪你啊,都是贾郝仁那混蛋骗了你!让他死吧,咱去找爹爹磕头,求他宽恕......”在他心里,发生了惊天逆转,娘亲美艳超群,贾郝仁相貌平平,以为一切发生在襁褓之时——自己原来是湮没已久的衙内啊!鬼手一鞭子抽在屁股上:“狗东西!龟孙子!你也不撒泡尿照照,跟人家华大人哪一点像了?贾郝仁再孬,再坏,也是你亲爹!哪有儿子盼着亲爹死了,好认人家当爹的?我打死你!”贾妻哭着求情:“别打啦,听舅爷的便了。”贾九智躲到远处,嚎啕大哭。鬼手又道:“刘家三姐,不是我老人家说你——错就错了,后悔也来不及!郝仁再不济,你们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,怎忍心见死不救?你便寻了短见,又有何益?权当华大人没有发迹,你求一求,他若顾念旧情,放郝仁一马,你们一家人得以保全——纵不念旧情,大不了郝仁还是个死,还能坏到哪儿去?你守着儿子过便是,犯不着寻短见哪!”贾妻收泪答:“全依舅爷!奴家暂且忍辱苟活。”她答应不死,贾九智也不哭了,娘亲能和州牧破镜重圆,自己当个二衙内也不错......

晨起,贾妻重盘云鬓,再描峨眉,淡搽胭脂,轻含唇红,穿上节日的盛装,找回当年刘家三姐的感觉,雇了轿子,在鬼手、贾九智远远跟随下,奔知州衙门而去。下了轿子,刘家三姐轻移莲步,款款到门官处,道了万福:“烦请军爷通报,洛阳府龙门山落花溪故人求见!”门官见妇人徐娘半老,穿戴华丽,忙去通报。不多时返回,双手端了一个托盘,红绸垫底,其上十两白银,递过道:“回夫人!大人言讲,离乡多年,本无故交;乡亲有难,义当资助;十两白银,权做盘缠;公务繁忙,恕不亲见!”刘家三姐傻眼了,暗藏的侥幸、喜悦、冲动,消散了大半。落花溪,是她和华郎定情的地方,是他俩流连忘返的地方,是旁人不曾光顾的地方。暮春,山花片片,吹落在溪水里,与鱼儿相嬉,要多美有多美!他砍柴休憩,也曾吟诗作赋,她情窦初开,也曾浅咏低唱......“大人真这样讲的?”刘家三姐不甘心。“千真万确!”门官一脸实诚。“那,再辛苦军爷通报,就说刘家三姐到了。”门官估不透,又快步而去,眨眼间回来了,带些恼怒和惊恐,盯着美艳妇人的脚和影子:“夫人快走吧!大人训斥,刘家三姐几十年前便没了,再胡言乱语打板子!你不要再冒充了,难为我们当差的。”

满腔热望,兜头浇了一桶冷水,刘家三姐又还原成贾妻,垂头丧气回到轿子,魂不守舍地离开了。又羞又委屈,进了后堂,一头趴在床上,蒙头大哭起来。鬼手等她哭完,又出言相劝,因势利导,循循善诱,她与华大人昔年有无联络方式,有无记忆深刻的桥段——这一提醒,贾妻还真想起来了,华郎会吹笛子,会吹《杨柳曲》,用树叶也能吹,她吹柳笛,便是华郎教的。能通心意就好办,正值梨花烂漫杨柳青青,用柳笛联络,再美妙不过,鬼手打定主意,说服贾妻实施他的计划。

白天的喧闹过去,迎来了夜晚的安静,州牧后衙附近,若有若无地响起了柳笛声。一曲既终,袅袅浮浮的吟唱又麻酥酥入人耳际:“谁家玉笛暗飞声,散入春风满洛城。此夜曲中闻折柳,何人不起故园情。”这首歌,是她和华郎爱唱的,唱过三个春天,他一定不会忘记。后衙的门紧紧闭着,悠扬的柳笛声飞起,也是那首《杨柳曲》,曲终,浑厚、苍凉的歌声传了出来:“问余何意栖碧山,笑而不答心自闲。桃花流水窅然去,别有天地非人间。”

声音老了,味儿没变,抚今追昔,贾妻心中大恸,不由得热泪盈眶。华郎的歌意,那落花溪的桃花流水,窅然已去,昔日情缘不再——能回应,终未恩断义绝,她哽咽着,唱道:“杨柳青青江水平,闻郎江上唱歌声。东边日出西边雨,道是无晴却有晴。”这首《杨柳枝词》,为她的宗亲刘禹锡所作,传唱甚广。她读书不多,要紧的也会那么几首。苍凉的歌声又起,夹带着叹息:“城西门前滟滪堆,年年波浪不能摧。懊恼人心不如石,少时东去复西来。”这首她不熟悉,好像是责怪之意,她虽有错,贫贱夫妻百事哀,能全怨她吗?别那么绝情好吧,遂接唱道:“山桃红花满上头,蜀江春水拍山流。花红易衰似郎意,水流无限似侬愁。”回应的歌声,似乎有了怒气:“瞿塘嘈嘈十二滩,此中道路古来难。长恨人心不如水,等闲平地起波澜。”分明怪她猪八戒倒打一耙,告诫她断了非分之想——不是说,浪子回头金不换么?又唱道:“楚水巴山江雨多,巴人能唱本乡歌。今朝北客思归去,回入纥那披绿罗。”院内回道:“白帝城头春草生,白盐山下蜀江清。南人上来歌一曲,北人莫上动乡情。”依然是诫勉之意,贾妻呆愣愣,无计可施。

后衙忽然灯笼通明,偏门吱呀一声开了,两名护卫分立,一位高挑的少女打着灯笼,于门外驻足,娇叱道:“何人在此聒噪,扰人清梦,还不速退!”贾妻趋步前行,数步外道了万福:“烦请小姐通禀,刘氏三姐求见大人!”少女嗤了一声:“想得美!夤夜之时,我家老爷岂能见你一陌生女子?还不速退!”贾妻急忙道:“贱妾乃——老爷从未休过贱妾,何论夤夜?贱妾求见老爷!”少女清丽的面庞上淌下两滴清泪,冷冰冰道:“既如此,你进来吧!”鬼手和贾九智冒出来,也要进。少女冷冷问:“尔等何人?”鬼手道:“三姐亲友。”少女吩咐:“去械!搜身!”两护卫履职,鬼手顺从照办,贾九智已是高级大剑师,不肯丢剑:“那人是我娘,明日老子便是衙内,谁敢搜身?”少女冷哼一声退去:“关门!”贾九智道:“这么矮的院墙,能挡住老子吗?”少女头也不回:“皇宫大内也有院墙,只要你有种!”门“啪”地合上了,两人在外干瞪眼。

少女引着贾妻,经花圃、游廊来到客厅。华大人端坐在中堂主座,客座空着;西侧一个桌案,坐着师爷;东侧无桌案,侍妾、书童垂手而立。少女领贾妻去客座,贾妻不敢,望着不怒而威、丰神俊朗的昔日华郎,噗通跪倒,以头触地,哭道:“贱妾百身莫赎,没脸见老爷,求老爷惩治!”华清驰沙着嗓子问:“你是何人?何谈惩治?”

“贱妾便是刘家三儿,乳名朵儿,贱妾犯了家法,求老爷责罚,打死无怨!”

“刘朵儿,你好能躲啊!你躲了二十二年!你躲了十万八千里……”华清驰说不下去了,热泪横流,少女、侍妾跟着啜泣,师爷、书童也落泪,一厅人哭得稀里哗啦的。华清驰乏力道:“你起来吧!我不怪你!你说没有休书,补你一张便是。”刘朵儿连连触地:“老爷不要!老爷不要!贱妾不是讨休书的!贱妾求老爷收留,任凭处置!”华清驰叹气:“你起来吧!过去事过去了吧!”刘朵儿坚持:“老爷不答应,贱妾跪死在这儿。”华清驰摇头:“刘朵儿,你听过戏,知道《马前泼水》吧?甭跪了,没用的。”

“老爷,崔氏已改嫁他人,贱妾还是老爷的——”

“嘟!住口!”华清驰勃然变色,一拍桌子,“你比崔氏更可恶!”

刘朵儿额头已见血丝:“老爷,贱妾怀了你的骨肉,生了女儿九妹,一直以不足月瞒着——看在九妹份儿上,你就饶过贱妾吧!”华清驰喟然长叹:“九妹真是我的女儿?”

“千真万确!老爷,那个春天,贱妾爱发火,老是吵架,才让人骗走的啊!年底便有了九妹——贱妾年轻不懂事,贱妾才十九啊……”华清驰默默流泪,不错,那个春天,刘朵儿爱吃辣椒,脾气也火爆......现在看来,她怀孕了,自己多多谦让才是,或不至于让贾郝仁趁虚而入——覆水难收!打定主意道:“明天便带我去看九妹——至于你,既往不咎也就罢了,休书总要补的——大黑山的观音阁、凉山的白云庵,我都去过,清静有灵气,风景也挺好的。”

刘朵儿沉思间,鬼手和贾九智闯了进来。师爷喝问:“来者何人?敢闯后衙?”鬼手施礼:“大刀门郝成双拜见!事出紧急,还请多多海涵!”师爷喝叫护卫,华清驰忙制止,对鬼手道:“郝成双,本官知道你会来,你一大把年纪了,只会翻墙头吗?”鬼手讪讪:“我老——老头子本能进来的,让这个小东西搅坏了。”贾九智跪在刘朵儿旁边:“孩儿给您磕头!”华清驰视而不见,继续对鬼手道:“翻墙越院,依律应当问罪,念你年纪一大把,大刀门一向安分守己,饶你一次,去吧!”鬼手可是松潘府、虚有州两地的最高武者,何曾被人如此轻视?倨傲而应:“剑南道上的官员,也卖我老人家三分薄面!大人缘何见面即逐?”贾九智拉他裤管:“舅爷,别逞强了!”又磕头高呼:“孩儿拜见父亲大人!孩儿给您磕头了!”华清驰咦了一声:“谁家孩子?乱认官亲可要治罪的!还不快滚!”贾九智恭恭敬敬地答:“我是娘亲的儿子,娘亲是您贱妾,我不也是您儿子吗?”华清驰好笑至极:“一个野孩子,这么没羞没臊!奇了怪了,景棠沐要认别人家儿子,你是要认别人当爹——你想替贾郝仁减轻罪责,何不去认景棠沐,也好弥补一下。”贾九智当了真:“他才八品县丞……”华清驰怒叱:“冲你娘亲的贱面,许你跪在院子里,滚出去!别脏了客厅的地板。”贾九智乖极了,如奉圣旨,狗不颠跪于门外。

鬼手不高兴了,没接他茬,骂贾九智没羞没臊也罢了,怎么骂起野孩子来?遂道:“大人——”华清驰摆手:“本官给足你面子了,免了擅闯官衙之罪,又免了跪拜之礼,够意思了!你走吧,今天的事儿跟你没一文钱关系。”小不忍则乱大谋,鬼手强忍着不快,拱手施礼:“大人,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——”华清驰截住:“郝成双啊郝成双,你一大把年纪了,见多识广,非得逼本官把话说透吗?你觉得,你大驾光临,于事有补吗?要站你就站一会儿,本官处理完家事,再送你不迟。”鬼手自拍脑袋,糊涂!教刘家三姐使苦情计祈请宽宥的,自己伸嘴去喝热稀饭,真老糊涂了!华清驰扭脸对刘朵儿道:“贱人,为九妹日后把你当娘亲,先打你二十鞭子,你可愿领?”刘朵儿连连应承:“愿领愿领,贱妾死有余辜,老爷你多打几鞭子!”少女拿了鞭子,正欲抽打——鬼手伸手阻止:“大人,贾郝仁有罪,他妻子无罪,为何施刑?”华清驰怫然作色:“混账!本官自施家法,哪个容你多嘴?给脸不要脸,你也滚出去!”鬼手何曾受过此等糟践?刚才忍了,这却忍不得,不由自主地去摸柳叶刀——侍妾幽灵般闪至,啪!啪!抽了两个大耳刮子,娇叱道:“大胆郝成双!敢在我家老爷面前出刀,你活腻味了!”鬼手惊怵,侍妾不过三十,功力竟惊人的达到泉剑灵!不可思议,不可思议!侍妾还不算完,冷喝道:“跪下!”鬼手不甘屈服,欲冒死一搏——侍妾掏出白猿玉牌,沉着脸道:“怎么?本小姐跪得,你跪不得?你不想在峨眉剑派呆了?”鬼手一见玉牌,低下了头,不情愿地跪倒在侍妾脚下。这块玉牌,比巴掌镇那三位羽衣真人的还高端,侍妾自称小姐,必凌虚子道长的幼女无疑!华大人朝外挥挥手:“罢了,你起来吧!一大把年纪,不知礼义廉耻,奸夫荡妇,妄论夫妻,原本你的不是。”鬼手刷地老脸红到脖根,确实老糊涂了,把两人当真夫妻了,二十多年了,早淡化了私奔。

刘朵儿欢欢喜喜地挨了鞭子,被少女领到偏房抹药歇息。

鬼手霜打的茄子似的,耷拉着头,讪讪而立。华清驰温和道:“你一大把年纪,也不容易,回去吧!你放心,拐骗人妻一案,念他没伤害刘朵儿,养大了九妹,不追究便了。”鬼手深呼吸两口,涎着脸道:“大人,江采莲一案,另有蹊跷——”华清驰打断他:“后衙只论家事,不谈公案,有何辩解,公堂上说吧。”

“回大人!公堂之上不便讲。”

“哦?还有这等事?”华清驰感到匪夷所思,“你说说看!”鬼手瞅瞅众人,欲言又止,华清驰挥手让少女、书童、师爷回避,鬼手方将巴掌镇的见闻讲了。华清驰沉吟道:“你的意思,贾郝仁不是为了韩家的针法,故意谋害的江采莲?”鬼手点点头:“这龟儿子坏我知道,但没坏到那个份上,也没有那个种!韩老先生毕竟是他的恩师。老朽看来,江采莲中虫毒十有八九,她趁乱逃走时,我亲眼看到有人向她发射暗器……”

“姑且如此,判他个庸医害人不为过吧?虫毒医不好不为过,冒险开刀,妄自取舍,致人立亡,就过了!譬如,一个人奄奄一息,明知活不久,即便相求,谁也不会补上一刀,涉嫌杀人之罪。”鬼手拜服,出门拉贾九智离去。华清驰陷入沉思,女儿九妹当如何安置?

第二天麻麻亮,华清驰与侍妾骑马,书童赶着马车,拉着刘朵儿,出城朝西北出发,两百里官道过松潘府,再转向西南。春天真的来了,漫山遍野绿油油的,浓泼的绿,在惠风吹拂下,犹如浩瀚大海的波涛。含笑、海棠、桃花、芍药、紫荆、风信子、虞美人......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儿的野花,争先恐后地开了,争春姑娘的宠,诠释春的绚丽。连绵不断的绿毯,绣着姹紫嫣红,有莺歌燕舞,潺潺流水,有彩蝶翩翩,玉蜂嗡嗡……

也是放学时分,也是云间春阳西逝的时候,韩傻儿出学堂门,两男两女进自家院。几个月的苦练,他稍显壮实了,不好玩的是,乳牙正挨个掉,说话漏风。火火也成了豁牙子,丧母之痛,令她有些消瘦,看人的美眸,添了些许辣味。火火扯衣服:“笨笨,你家又来客啦,别回了,直接练剑得啦!”韩傻儿不从:“不急,看看哪路神仙。”边掰拽衣服的手。火火甩手,赌气道:“不理你啦!胖墩哥哥,咱们走!”小胖墩犹记华清驰教诲,劝道:“小师姐,玩会儿怕啥子嘛,瞧瞧热闹呗!”

“那你瞧吧!你俩穿一条裤子吧!”火火自顾自走了。小胖墩犹豫一下,还是追了过去。韩傻儿不在乎,一眨眼便到家了。韩春旺正意外,岳母贵足罕踏贱地,华大人更是稀客,怎么一起来了?贾九妹眼里只有刘朵儿,迎上前抱住,喜极而泣:“娘,你咋来啦!走半年了,想死我了!”刘朵儿百感交集:“娘也想你!”韩春旺招呼进屋,坐了石桌的主座,华清驰坐了客座,刘朵儿、贾九妹挨着坐,侍妾立于华清驰身畔,书童西间参观药草,韩傻儿放下书包,立于韩春旺身后,仲月看几眼,接着玩自个的,冰月被刘朵儿抱进怀里。

“九妹,你受苦了!你爹——贾郝仁个老东西,非得让你留在山旮旯里。”贾郝仁嫁贾九妹有三条理由,一是医死了江采莲,二是报恩,三是不忘圣泉村这个本。这门亲事,刘朵儿是不赞成的,可惜她妇人做不得主。“娘,您甭担心,我在这儿挺好滴!我家相公,可受人待见啦!全村上下,没谁不陪笑脸的。”贾九妹报喜不报忧,说的也是实情,又拉了几句家常,才抱歉地笑笑:“光顾着亲热了,怠慢大人您了,我这就沏茶去!”刘朵儿拉住:“九妹,以后甭喊大人了,他是你父亲,亲爹爹,娘就是为这来的。”兀地冒出个亲爹来,贾九妹惊得张大了嘴巴,无从适应,满腹疑团望着刘朵儿。刘朵儿羞愧低头,反正事也做了丑也出了,一咬牙一跺脚,将早年龌龊作了讲述,责任全推给贾郝仁。韩傻儿大眼珠看向华清驰:“你才是仲月的姥爷啊!我说呢,贾郝仁那个龟儿子,老混蛋,哪配当仲月的姥爷?”华清驰领教过一次了,含笑道:“仲月、冰月的姥爷,不也是你姥爷吗?”

“那倒也是”,韩傻儿尴尬地笑笑,“我给你面子便是——不过,你博学鸿儒,须教我两篇文章,我才乐意。”华清驰乐呵呵地:“这个不难!明儿中了状元榜眼的,莫忘了我两篇文章的功劳。”九妹害羞护口,一时改不了嘴,韩春旺见状收拾桌案,欲主持仪式让九妹正式拜见父亲,无奈房间狭窄,石桌不易移动,岳父大人也不能坐正堂,西间堆满药草,人只能站,想了想,院里举行吧,老丈人再是州牧,也是外人。东青龙西白虎,南朱雀北玄武,岳父宜背西面东,一时放了竹椅,置了红毡,九妹三跪九叩,行了大礼,以父亲呼之,更名华九妹。韩春旺行了三拜之礼,改称岳父大人。轮到仲月、冰月了,华清驰笑吟吟地看向韩傻儿,道:“我这当姥爷的,可受得你跪拜之礼吗?”

韩傻儿尚未答话,斜刺里声音传来:“怎么,又来这套了?”国字脸与梨形脸冒出来了。华清驰正要呵斥,侍妾飞移数步,附在耳边,低语几句,华清驰神色一凛,平静地受了仲月、冰月的礼。侍妾燕子般掠去,给国字脸、梨形脸一人一个大耳刮子,娇叱道:“傻儿不跪,你俩跪!”两人那个气啊,堂堂大剑客,被人上来就打脸,脸没法要了,人没法活了!一抖长剑,势要挽回颜面论个高低。侍妾仍如雨燕翻飞,啪!啪!又赏一人一大嘴巴,娇叱道:“去剑!”两人儿童捉黄蝶,没挨着蝶影儿,眼花缭乱间,剑脱手了。士可杀不可辱,两人眼里冒火肺里冒烟,不顾命地肉掌相搏,侍妾掏出了白猿玉牌——两人收手垂立,国字脸心犹不服,憋屈满满问:“属下执行师命,上师缘何责罚?”侍妾道:“打你俩在我家老爷面前舞枪弄棒,有话不能好好说?”两人气鼓鼓地,好好说?黄花菜都凉了!侍妾将白猿玉牌翻转,上面一个醒目的“令”字。

白猿令牌,犹如凌虚子道长亲临,国字脸、梨形脸咕咚跪下,低头及地道:“拜见仙姑!任凭驱使!”和尚修炼为的是成佛,道士修炼为的是成仙,称呼道长的爱女仙姑,马屁应该不错。侍妾命两人向华清驰磕头赔罪,那边韩傻儿不干了,掐腰指道:“你是哪门子仙姑,敢在我家肆意妄为、欺负我朋友?信不信我射你一弹!”说着掏出弹弓,搭上石子。华九妹、刘朵儿、书童俱惊呆了,国字脸和梨形脸也一脸茫然,这小子究竟多大来历,敢对仙姑发威?孰料侍妾竟急慌慌应道:“少主发话,那就免了吧!”韩傻儿收起弹弓:“这不结了——且慢,为何称我少主?”侍妾迟疑间,华清驰抢先一步道:“她家祖上,跟你爷爷当过差,少主称得的。”侍妾刚刚告诉他一泼天隐密,韩傻儿疑为本朝开国二号人物、剑南王的嫡孙,她的父亲凌虚子,当年为剑南王贴身侍卫,为掩人耳目,才秘遣四大剑客,以发配方式前来守护,俗礼什么的不可计较。

韩春旺惊恐的神色趋于缓和,怀里的钻天猴烟花摸两下松开了,两位大剑客见机,识趣告退。韩傻儿谓侍妾:“这样子啊,以后不用了,我爷爷过世了,早不当官了——对啦,你功夫好厉害,教我两招好不好?我也喊你仙姑,神仙姑姑!”侍妾也是天生丽质,风姿绰约又英气逼人,年龄与韩春旺仿佛,略一迟疑默许了。乱套,乱得一塌糊涂,依着父亲,华九妹须喊侍妾姨娘,韩傻儿喊姥姥,可父亲、丈夫没干涉,她妇道人家凭啥干涉?众人又回到堂屋,华清驰谈起贾郝仁的案件,征求女婿的意见。韩春旺叹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,果如郝老爷子所言,当不得谋财害命之罪,还是罪罚相当吧!”侍妾道:“郝成双不敢撒谎,以囊肿黑紫判断,确实疑似虫毒。”华九妹道:“他养了女儿十八年,固然觊觎我家相公的针谱,还是网开一面、刀下留人显得咱仁义。”韩傻儿坚决反对:“不可网开一面!这个老混蛋心全黑了,只会祸害好人!”想起娘亲临终前的苦涩笑容,不禁泪湿衣衫。华清驰推断,江采莲因韩傻儿丧的命,也戚戚然,劝道:“小朋友莫要悲伤了,我一定重重惩治他!不过,朝廷有法度,杀他不杀他,《大德律疏》说了算。”韩傻儿懂事地点头:“嗯!”华九妹取下挂着的腊肉、粉条,去厨屋做饭,刘朵儿跟去帮厨。

这当儿,景德震、景济仁闻讯赶来了。景济仁老远就磕头,感谢华大人的大恩大德,华清驰提醒,景棠沐这次吃了瘪,未必彻底绝了念头,多加谨慎才是。景济仁告知,已经和好了,应景棠沐要求,他筹银两千六百两,已交割完毕,还一起喝了酒,共同起誓,既往不咎。景德震证实,所言非虚。景济仁即恭请华大人景府用晚宴,让他略尽心意——瓜田李下,华清驰岂肯俯就?在女儿女婿家吃饭,心里踏实些,再说,第一顿饭,也没有旁家吃的道理。少顷,六个大盘子端上来,景氏叔侄忙不迭地告辞。席间,刘朵儿感慨万千,如果自己不忘初心,一大家人其乐融融,该多好!可惜,昨日像那东流水,离我远去不可追……吃饭因陋就简,住宿不好迁就。正头疼,苟史运也得到讯儿,专程相请了。华清驰心道,上次未遂所愿,其愤愤然面有不平,这次嘛,会会奇人苟古贤的后辈也不错……

刘朵儿与侍妾被安排进那套新房,华清驰领书童去了客房。随后,华清驰与苟史运或茶或酒,攀谈了半个时辰。韩傻儿缠着侍妾,夜色中请教剑法,不久便露出狐狸尾巴:“仙姑你认识我娘亲吗?”答:“认识呀,你娘亲可俊了,功夫也俊。”江采莲的美,是甜美,如一朵笑莲,安静而迷人,男的喜欢,女的也喜欢,京城长安初见,都还青涩未褪,自己二级大剑客,江采莲剑客巅峰,自己为老爹凌虚子亲手所教,江采莲为江东四侠白鸡冠的爱徒,颠倒过来,孰高孰低还未可知。韩傻儿抛出自己最想问的:“你说我娘亲中了虫毒,是真的吗?”侍妾非常肯定:“真的,是虫毒!”鬼手对囊肿描述过,确为虫毒无疑。韩傻儿打破砂锅问到底:“那,仙姑你知道谁下的毒吗?”侍妾想想道:“哦,大概是长白剑派的吧,我也说不准——你想报仇是么?他们全死翘翘了!想找长白剑派算账,也得等长大,到时候自会有人帮你。”苗疆的人擅长用毒,长白剑派的一个支派也善于用毒,跟峨眉剑派三位剑灵对搏的,应该不是苗疆的,苗疆的武功没那么强悍,而对付长白剑派,决非韩傻儿一人可为。韩傻儿却豪气干云:“不!我要亲手报仇,踏平长白剑派!”侍妾倍受感染:“好!少主志向恢宏,来日相招,必当鞍前马后!”韩傻儿大大咧咧道:“打仗是我们男子汉的事儿,你们安享太平好啦!说过不喊少主啦,怪别扭滴!”侍妾应和着好吧、好吧,边打了个哈欠。韩傻儿见状,即送她回房,边走边问:“仙姑你叫什么名字呀?知道名儿,找你也好找啊!”

“我道号雨燕子,晓得的人不多。”侍妾名字叫雨燕,附加一个子,标明剑灵身份,至于姓氏,还不便公开。

“雨燕子,蛮好听滴!”韩傻儿拍过马屁,指了房门,转身又去缠华清驰,他精力还旺盛着呢。

华清驰与苟史运聊过一阵,也乏了,强打精神,就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的难点、疑点,倾力做了辅导和解答,直到眼皮打架,韩傻儿才放过他。

又练了一遍剑,韩傻儿才去睡觉。

第二天,华清驰一行告辞。经过反复考量,决定华九妹现状不变,究其根本,维持韩傻儿的现状,才是重点。如果搬到虚有州,生出不虞之变,担不起干系。经过两天两夜的翻来覆去,刘朵儿也想开了,与其死缠烂打,不如及早放手,兴许还可留下念想。返程后便接了休书,远赴观音阁出家修道。

又几日后,雨燕子带着少女作伴,再登圣泉村探望韩傻儿一家。贾郝仁被处徒十五年、流三千里,抄没家产,除赔偿受害人家属外,悉数纳入官库。韩春旺、景棠沐各得赔偿白银六百两,雨燕子正是专程送银而来。

这笔赔偿,略显尴尬,赔偿韩春旺,等于也赔给了华九妹,贾郝仁作为父亲时,平日何曾出过六两?既然官府三堂会审公断的,韩春旺心安理得地受领了,他有些事情要办,也缺银子。他感到,新岳父更老奸巨猾,短了协商时景棠沐的一百亩果园,给他找回六百两,自可绝了他的忌恨。

第一件事情,翻盖房子。三个娃儿一天天大了,挤在一间屋里,不方便。景府那样的大院子,没必要,景德震家那样的就行,大概百十两吧。第二件,为韩傻儿打造一把趁手的剑,订制一张适宜的弓,老是练木剑,分量、准头会失真。剑与弓,他是外行,听听苟史运的意见再说;第三件,绘华九妹添置衣服首饰,现在妻子成州牧家的千金了,见人的行头不能不讲究。余下的钱,视情况再购置一些药草。

韩春旺提到铸剑,雨燕子让同来的少女解下佩剑,交予韩春旺。她的佩剑,看似也不大,却为玄铁用峨眉剑派秘方、经过九九八十一天锻造而成,暗含金光,声如钟磬,重达三百斤,是驰名武林的天金磬音宝剑。少女的佩剑,为她年幼时获赠,也是宝剑,本为两柄,一雄一雌,拟为定情之物,结果没用到。少女为华大人平反冤狱所救孤儿,死心塌地做了侍女,后来才跟她亲近,她也传授了不少功夫。两柄小剑,渐渐落到了侍女手中,而侍女,似乎与众不同,就喜欢佩戴这柄雄性宝剑,不爱那柄雌性的。少女原名喜鹊,雨燕子改作了蜻蜓,称呼鹊儿不雅,还是蜓儿,既亲昵又顺口,跟她也暗合尊卑之分。

蜻蜓名为侍女,受华大人娇宠,与养女无异。她芳年十七,姿容秀丽,只对华大人一心一意,余者多不屑,是有名的冷美人。对雨燕子还算客气,论主仆么?抱歉,还差得远。雨燕子曾热心撮合她和书童的婚事,哪料想碰了一鼻子灰,回说喜鹊一辈子侍候老爷,不嫁人。雨燕子明白,她不自称蜓儿时,便表示跟自己生分了。

蜻蜓恋恋不舍地解下佩剑,道:“燕姐姐,给他那把雌剑不好吗?”雨燕子道:“蜓儿真会说笑,你一个女孩儿家,用雄剑;他小男子汉一枚,用雌剑,岂不滑稽?”韩春旺忙道:“君子不夺人之爱,我们再铸一把便了。”雨燕子道:“你哪里铸去?剑南道大大小小的铁匠铺,谁能锻造出来?这柄剑不敢说削铁如泥,却也是短剑中的极品,傻儿现在用,再合适不过了。”韩春旺还要推辞,雨燕子道:“一家人见什么外?即便这柄天音剑,傻儿用得着,也决无二话!”

说着韩傻儿,韩傻儿就到了。雨燕子说到那份儿上了,蜻蜓只好将佩剑献出,乍见韩傻儿龙骧虎步,风骨不凡,也添了几分情愿。韩傻儿接过剑,演练了一遍,啧啧称赞:“好剑!好剑!”韩春旺提示:“姑娘的心爱之物,确是好剑!”韩傻儿憨笑道:“剑是好剑,可惜我不稀罕。”一旁递予随来的火火:“剑圣小魔女,你试试!”雨燕子问道:“练剑之人莫不喜欢宝剑,傻儿何出此言?”韩傻儿答道:“我又不跟人斗剑,要宝剑什么用?那个姓童的总镖头说,到了剑王,飞花、树叶均可作剑,啥子宝剑不宝剑滴!”

剑王?好大的口气!几十年来,剑王在江湖上绝迹了。

雨燕子喜不自胜,她瞧出火火已达初级大剑师水准,心念一动,有了打算。火火轻盈敏捷,最适宜练她的功夫,且是个美人坯子,眼里有股辣味。走近蜻蜓道:“好妹妹,跟你商量个事儿呗,你两把剑都让出来好不好?”蜻蜓茫然:“燕姐姐不让我练剑了?”

雨燕子笑道:“哪儿会呢?你瞧两个金童玉女——姐姐不亏待你,明儿就飞鸽传书,让我们的大师傅,比照天音剑的样式,打造一个一百多斤的,做你的专属佩剑。”蜻蜓犹豫不决,这对袖珍宝剑,她太喜欢了。雨燕子加大了砝码,咬耳朵说:“好妹妹,姐姐知道你心思,回去就跟老爷说,收了你,总成了吧?”蜻蜓霎时羞红如枫叶,小胳膊连推:“去你的!净胡说!两把剑有啥子当紧?再取笑我,告诉老爷去!”

雨燕子知道答应了,却说:“妹妹别告了,姐姐不敢了。”一面叫住火火:“小丫头,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火火答:“我叫火火——学名苟不雪!”

“嗯!”雨燕子点头,“好名字!苟不雪——雪儿,雪花飘飘——我问你,想跟我学功夫吗?”火火睁大眼睛:“跟你学功夫?”心道什么来头,是个人就想当师父啊!韩傻儿忙拽她:“快跪下!拜师父!牛掰,超级牛掰!”雨燕子脚底生风,拔地而起,一招天女散花,七片不同方位的树叶簌簌落下。火火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,麻利儿跪下,口称:“徒儿火火,拜见师父!”雨燕子笑着拉起:“今后,为师便喊你雪儿,可好?袖珍宝剑,还有一把,下次便带给你。”火火连连点头:“雪儿听师父的!”与师父相比,郝宝宝、童心圆什么的,都弱爆了。

小胖墩馋得直流口水。

收过徒弟,雨燕子寻思在哪里传授武功,去剑南门是否显得打人家脸了?韩春旺却赶小不点们先去练剑,其它事儿稍后再说。他请雨燕子到屋里,开门见山地说:“姨娘太破费了!春旺无以为报,替姨娘把把脉吧!”雨燕子一激灵,当侍妾十年了,肚子一直不见动静,求过医,未见好转。

韩春旺眉头紧蹙,细细把脉,一炷香过去,才露出微笑:“姨娘在水里练过功吧?!”雨燕子点头,御医总管的传人,神乎其技真不是吹的。她年少时要强,只要不结冰,经常在水里练。

“月事期间,最忌生冷!”韩春旺坦然相告。雨燕子脸一红,与大老爷们说月事、怀孕,怪难为情滴,但生孩子对她至关重要,能否上位,也是一个重要因素,便尽量平静地说:“请先生施以援手,对症下药,感激不尽!”韩春旺淡然道:“不用感激!君赠我以桃李,我报君以琼瑶,两讫了。”说完便开药方。这个药方,须用不少名贵药材,相当烧钱。

华九妹心理比较复杂。治疗雨燕子,让父亲添儿添女,延续香火,无疑是功德一件,另一方面,雨燕子有了子嗣,升了正牌夫人,娘亲刘朵儿想要破镜重圆,可就难上加难了。韩春旺将药配好,分三十包,叮嘱每天煎一包,一月后再来,视情况进行第二个疗程。春天万物新生,蓬勃向上,是治疗不孕不育最好的季节。

当晚是上弦月,借着月色,雨燕子指点了韩傻儿、火火的剑术,小胖墩旁观,也获益匪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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